“你确定,是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确定确定,阿旺亲眼瞧见小五子回来的,刚进了芙蓉苑呢”
芙蓉苑后墙外,一个女郎正跟两个丫鬟鬼鬼祟祟地蹲在墙根下,一面低声交谈,还一面东张西望。
若是叫人看到堂堂将军府大小姐做偷听贼,那乐子可就大了。
但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呀
雪华出嫁当日,林春乔吐血抱病,终究放心不下,第二日便叫人快马去了嘉临城,为的就是看望雪华并打听当日的婚礼过程。去的是她一个心月复的长随,叫小五子。
她是深怕雪华受了委屈。
而今日小五子从嘉临城回来,被阿旺瞧见了,立刻就报告给了扶摇。扶摇立刻就是抓心挠肝,好想知道婚礼当日发生了什么。
正妻变妾,依着雪华的性子,只怕要闹翻天了吧
不过林春乔肯定是私下召见小五子,绝不会让别人围观看了笑话去,所以扶摇也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去旁听,只能用别的办法。
于是阿棋和阿韵就出了个馊主意——偷听。
然后,主仆三人就出现在了芙蓉苑的后墙下。
芙蓉苑后面是一片竹林和灌木丛,她们三人在后墙下猫腰行走,倒是不怕有人看见。模索了好久,才终于到了一个窗户底下。
扶摇冲阿棋努努嘴,阿棋用力点头。
就是这里
三人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分开贴在窗户两侧,然后又一点一点地将脸挪过去。
窗户是紧闭着的,窗上糊着月白色的窗纱。
扶摇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用尖端在纱上绞出一个小孔,然后将脸贴上去,用眼睛对准小孔往里看。
万幸,这窗子里头是张长案子,放了两个花瓶,瓶子里插着繁密的花枝,正好将这窗子挡住,扶摇能够通过花枝之间的空隙看到屋里的情形。
林春乔是侧对着她坐在一张榻上,一个丫鬟站在榻边,扶摇被她挡住了一半视线,只能看到林春乔的脸和左边的身子,那丫鬟只能看到个后脑勺。
在林春乔面前,站了一个青衣短打扮的下人,就是小五子。
从扶摇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林春乔脸上的表情,小五子也能看到一个侧脸。
大约是他已经说了什么,林春乔的脸色很是难看,眉宇之间一片阴郁。
“说每个细节都不许漏过,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说清楚”她的话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是。”
小五子应了,稍作沉吟,整理了一下思路。
“奴才是十七日出发的,快马兼程,路上走了两天半,十九日午时到了嘉临城,没敢耽误,直接去了靖国侯府。按照夫人的吩咐,说是家里给二小姐送东西,侯府人也没有为难奴才,通报之后便叫人带奴才进了二小姐居住的荷院……”
他刚说到这里,就被林春乔打断了。
“二公子是否也住在荷院?”
小五子似乎是怕她生气,先飞快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迟疑了一下才轻声答道:“二公子所住的是梅院……”
“哼”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林春乔仍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慕扬住的是梅院,只有他的正妻才会跟他住在一起,他们让雪华住到另一个所谓的荷院,自然是没有把她当做正妻,只当做一个普通的妾而已。
可见什么鄱阳县主,什么侧室,一切名分都是虚的。
她巴巴地将女儿嫁过去,竟然只是给人做妾。
林春乔只觉胸口胀痛,却硬是忍住了,冷声道:“接着说”
她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脸色,白中透青,眼底发紫,眼球里全是红血丝,再加上嘴唇干燥起沫,显得憔悴又狰狞。
小五子硬着头皮继续汇报。
“奴才进了荷院,是二小姐身边的荷香姐姐接见……”
“荷香?”林春乔蹙眉。
小五子忙解释道:“就是原来的伊人,据说是夏侯夫人不喜欢这个名字,说太轻佻,给改成了荷香。”
窗外的扶摇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却想不起雪华身边有哪个丫鬟是叫伊人的。
她却不知,林春乔虽然对雪华百般宠溺,但毕竟知道轻重,什么样的主人带出什么样的下人,雪华身边的丫头都是跟她一般的张扬跳月兑,在自己家里还好,去了靖国侯府这样的人家,就是惹祸的根苗,所以在给雪华挑选陪嫁丫头的时候,她特意从自己院子里挑了人过去,其中就有伊人。
伊人在芙蓉苑里,原本是二等丫鬟,扶摇跟芙蓉苑的接触本来就不多,伊人又是稳重低调的性子,竟是不曾入过她的眼,想不起来也就正常了。
林春乔听见女儿才嫁过去,夏侯夫人就把她身边的陪嫁丫头改了名字,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她一阵胸闷,用力闭了闭眼睛,摆手道:“说下去。”
“荷香姐姐见了奴才,就知道是夫人派去的,也不隐瞒,什么都跟奴才直说了。原来洞房花烛那晚,二公子并不曾在二小姐屋里过夜。”
“什么?”
林春乔拍案惊起。
小五子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
“这么说,你去的时候,他们还不曾同房?”
林春乔也是震惊过头了,当着小五子的面便直接问出了口。
反倒小五子有点不自然,点头道:“是……”
“为什么?”她怒道,“总有个理由吧”
小五子道:“奴才也是这么问,荷香姐姐说了之后,才知道婚礼当天,实在是一场大乱。”
林春乔紧紧地盯着他。
小五子便将荷香告诉他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转述出来。
雪华出嫁的过程称得上波折不断,林春乔被夏侯管事气的吐血的时候,她还在做侯府少夫人的美梦,一心只想快点飞到嘉临城。
花轿出了桐城之后,就在前一晚宿夜的镇子上改换了马车。
桐城离嘉临城何止千里,若是真个都用人力抬轿子,只怕新娘子没颠坏,轿夫也累死了。
所以不仅把花轿换成马车,新娘也换下了繁复的喜服,穿了一身简单方便的红色礼服,虽是礼服,比起喜服来又轻便得多,毕竟要坐三日的马车,若是一直穿着喜服,等到了嘉临城,难受也难受死了。
迎亲队伍一路远行,每路过一个城镇,便有无数人跑出来观瞧,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是平海将军府的小姐嫁到了嘉临城的靖国侯府。
雪华一路之上,倒很是得意了一把。
十八日酉时末,迎亲队伍抵达嘉临城,天已经擦黑了。
荷香是雪华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全程贴身跟随着新娘,进城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妥,靖国侯府竟然没有安排人在城门口迎亲。
在城外的一家客栈,队伍暂时停驻休整,雪华重新换了喜服,马车又换成花轿,乐队也趁这喘口气的功夫养精蓄锐。
一切准备就绪,吹吹打打进了城,一路直到靖国侯府门口,就听爆竹声声,然后队伍就停在了门口。
雪华坐在轿子里自然看不见,荷香就站在轿子旁边,却看见了靖国侯府门口虽然点燃了爆竹,听着热热闹闹,但是大门紧闭,并没有热闹的景象,只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门外,等队伍停下之后,那人跟夏侯管事说了几句话,夏侯管事便要求队伍转向,从侯府的侧门进入。
当下将军府这边就不肯了。
哪有正妻从侧门进入的道理?
夏侯管事便义正言辞地当众说明,苏雪华嫁入靖国侯府并不是做正妻,而是侧室。若是一般的妾,连侧门都不能入,只能从后门抬进,更不可能出动这样隆重的迎亲队伍。因为苏雪华是皇上亲封的鄱阳县主,夏侯夫人才特别开恩,让她从侧门进入。
也是直到这时候,雪华才知道,自己做了小半年的美梦,到头来居然正妻变妾,美梦一下就破碎了。
她自然又惊又怒,当场就扯了喜帕,要从花轿里冲出来说理,若不是荷香拉着几个喜娘将她死死按住,这笑话还得闹得更大。
成亲之日,哪有新娘子自己揭了喜帕的,若是再光天化日之下破口大骂,丢了靖国侯府的脸,进门之后岂非更加遭人嫌弃。
这就是林春乔早前准备得好,幸亏陪嫁的是荷香这样稳重的丫头,若是换了从前雪华身边那几个,只怕在靖国侯府门外上演全武行也是有的。
当然,这边鸡飞狗跳,靖国侯府也不是全无对策。
抬花轿的轿夫本来就是靖国侯府出的人,自然是听夏侯管事的。夏侯管事拉着乐队和花轿往侧门走,将军府娘家这边的人再怎么叫嚣也只能跟着。
雪华怒不可遏,荷香只能一味地开解,不管怎样,花轿是不能回头了,好歹也是从侧门进,比一般的妾总要有名分。若是就此回头,那么她就是悔婚,名声就全毁了,靖国侯府会不会追究尚在其次,将来也再没有好人家肯娶她做媳妇。
在荷香的劝解,和夏侯管事的雷厉风行之下,雪华再怎么不甘,也是能屈服于形势,硬生生从侧门抬了进去。
这一进门,就是盖棺定论,她这个侧室是做定了。
正妻?
这两个字从此跟她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