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扬的云淡风轻,几乎激怒了扶摇。
就在她鼓着胸膛准备往前迈步之际,慕容往前踩了一步,将她拦在了身后。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平稳冷静,听不出情绪。
慕扬道:“两位苏小姐遇险失踪的消息已经从宫里流传出来,作为她们的朋友,我来关心一下不是应该的么。”
他的语气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扶摇和青宁却都没有对他产生什么感激之情,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慕容淡淡地看了一眼雪华,视线回到慕扬脸上,道:“你是来看望朋友,还是来看望你的女人?”
他语气虽然很平,话里却已经透出一丝敌意。
慕扬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你这话说的,扶摇和青宁,一个是雪华的姐姐,一个是雪华的妹妹,她跟我一起来看望,不也应该么。”
扶摇哼了一声,从慕容背后探出脑袋,冷冷道:“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苏雪华,你还有脸上门来?”
所有人都看向苏雪华,就连慕扬也回过头看她。
雪华脸色特别苍白,近乎透明,但脊背却挺得笔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显得非常倔强。
“听说大姐三妹遇险,我很担心,特来看望。”刚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有点抖,但是说了几个字之后,心理就似乎已经调适好了,声音也稳定了下来。
她看着扶摇和青宁道:“不过看样子,大姐和三妹都不曾受伤,令人安慰。”
扶摇怒视着她:“不曾受伤?”
她一把拉开自己的衣领,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那是被络腮胡用刀刃划开的伤口。
“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又一把抓过青宁,撸起她的袖子,露出她胳膊上的擦伤,这都是被关东五虎押着逃跑时造成的。
“你看看这又是什么?”
紧跟着,她又拨开人群,指着还虚弱苍白的阿棋、阿韵道:“两个丫头被打的吐血,这又是什么?”
她冲到了雪华面前,指着门外厉声道:“云子岚还躺在那儿,那又是什么?”
这一声一声的质问,犹如巨锤,一下一下敲在雪华心里。
可是,不管她脸色是如何地苍白,她的神情却愈发地坚硬冰冷。她就像是一个弥留的人,内里越是虚弱恐惧,表面便越是要装作坚强和自信。
扶摇狠狠地盯着她:“苏雪华,我真没想到,你会有这么狠毒的心肠”
雪华猛地后退一步,不甘示弱地对视着她,硬生生地扯开嘴角道:“大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什么意思?”
扶摇气的浑身发抖,只要一想到无辜枉死的云子岚,她就想伸手掐死眼前这个女人。
“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大姐莫非是受惊过度,神智还没清醒?”
雪华高高地昂起下巴,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立场变得更加高贵。
扶摇眼睛睁大,几乎已经抬起了手。
这时,慕容上前,将她揽进了怀里,看着只是一个轻柔的抱的动作,却牢牢地箍住了她的身体。
“不要激动,你身体还虚弱,不要意气用事。”
他专注地对扶摇说着,像是根本没看到雪华这个人。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起扶摇的质问,还要让雪华难受。可是她依旧努力地挺直脊背,试图让自己如同一棵扎根于土壤的大树一样屹立。
“慕扬,我看你还是带着她走吧,看样子,你们可并不受这里的欢迎。”冉冬夜嘴角微挑,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慕扬耸了一下肩,调侃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他转过身,对雪华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想继续丢人现眼么?”
雪华轻颤了一下,惊讶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说这么无情的话。
然而,她看到的,是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揉成碎片。
自从假怀孕的事件揭穿之后,他每次看她的时候,就都是这样的目光,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冷,一次比一次更厌恶。
她难过极了,她做的每件事情,可都是为了他呀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怎么可以将她的心意扔在泥土里一次又一次地践踏难道她在他心里,就真的这么卑贱吗?
“慕扬……”她眼里不由自主地涌出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慕扬皱眉道:“还不快滚。”
雪华悲愤地咬住了嘴唇。
“等一下”扶摇又开口,她离开慕容的怀抱,走到雪华跟前,道,“木棉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就像是某种开关,只要扶摇一站面前,雪华就算是再难过、再绝望,立刻又会生出无穷的力气和斗志来。
这大概就是宿敌的刺激。
“木棉那个丫头,犯下了大错,早已经逃之夭夭,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仍然是跟之前一样的说辞。
扶摇冷笑起来:“你用不着撇清关系。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各自心里都有数。你不要以为把木棉藏起来,就能消灭证据。可别忘了,关东五虎就是最有力的人证”
雪华眼神微微一凛,收紧牙关道:“关东五虎是什么东西,我不认识。”
扶摇嘿嘿笑了一下,眼神像是能够穿透她的内心,显得十分瘆人。
“你现在可以说不认识,但等他们被抓捕归案,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雪华不做声,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扶摇。
扶摇一样死死地盯着她。
两人似乎都想用目光杀死对方。
慕扬走过去,伸手抓住了雪华的胳膊,道:“走了。”便硬将她从屋里拽了出去。
没有人送他们。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扶摇才轻轻地晃了一体,慕容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一伸手便将她抱进怀里。
刚才的质问和对峙,让本来就尚未恢复精神的她又一次透支了体力。
“太寒心了。”她喃喃道,“这个女人,太让人寒心了。”
青宁走上来,淡淡道:“她已经魔怔了。你们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吗,她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了,当一个人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的时候,她就有可能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冉冬夜砸吧着嘴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慕容并不在意他们说的,他只是专心地看着扶摇,抚着她的胳膊,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扶摇并不是没看出来雪华精神状态的异常,她只是不能够接受。虽然雪华一直跟她们不和,几乎是一路斗过来的,但她始终认为,这不过是大家的立场不同、人生价值观不同,就算斗得天翻地覆,也不过是自私地为了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
可是没想到,雪华却要置她们于死地。
“她会付出代价的。”青宁慢慢地说着,声音里有种冷酷到极点的寒意,“云大哥的死,总要有人来负责。”
在思过斋休息了一个上午,一行人便下山回京了。
慕扬早已经把雪华接走,出了这样的事,想必他也不敢再让雪华单独住在妙翠庵,这种没人看管的情况下,谁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而雪华一回到靖王府,就被严密地软禁在一个冷僻的小院子里,荷香也被调走,她身边没有留下一个亲信。慕扬和夏侯月晖都对她的危险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命人看管监视,不许她离开小院一步,也不许别人去看望她。
这种非人的软禁方式,让她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加异常,慢慢地,靖王府都开始传说雪夫人疯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慕容和冉冬夜护送着扶摇和青宁回到岳京城,直接去了西山别院。
丁贵妃和大皇子都已经在花萼楼等候了,还有好多跟苏家姐妹关系不错的秀女,包括秦茜儿,也一起在等候。
冉冬夜有即时将消息传回来,所以众人都已经知道扶摇和青宁平安获救。
然而姐妹两个一进门,丁贵妃还是怜惜地说了句:“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当下便立刻命人来伺候扶摇和青宁洗漱更衣,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又陪着说了好多安慰的话,并吩咐张司簿这些天要细心照料,让她们姐妹养伤养神。
由于阿棋和阿韵都受了伤,这几天不能做活,丁贵妃又命张司簿另外拨了两个丫头来伺候她们姐妹。这样一来,花萼楼的人员愈发地多,排场几乎都盖过秀女中的关系大户司马芳菲了。
丁贵妃的热情,让扶摇十分地受宠若惊,终于忍不住道:“贵妃娘娘,我们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没有大碍的,您这么费心,实在是让我们过意不去了。”
丁贵妃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这话若是别人说倒也罢了,你也这么跟我说,岂不是太见外了么。”
她轻轻地抚模着扶摇的手背,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慈爱。
此时屋里站的有大皇子慕弘武、慕容、冉冬夜、青宁、张司簿、秦茜儿,还有一众的丫鬟内侍。
丁贵妃这是公然向众人显示扶摇的特殊性。
扶摇当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扶摇下意识地偷偷朝慕容看去。
慕容的眼里透出一种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懂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