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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蓉的话很容易就引着黛玉想到一件事,雪琪的丫鬟至今没定,紫鹃先叫了雪雁帮着料理,但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按照黛玉的本心,自然是想提一提春纤,这丫头跟着自己的年头也不算短,如今紫鹃都做了一等,没道理不抬举她。
只是,春纤这个身份在这里的确有些尴尬。
她与紫鹃又不同,外祖母早就允诺将来自己归去时一并交给紫鹃的卖身契。黛玉让雪雁问过春纤,春纤委婉的表示希望以后能留在贾府,这就有些棘手了。黛玉思虑再三,还是说道:“表姑娘年纪小,先叫春纤和春蕾同去伺候,有什么大事依旧是你和紫鹃盯着。”
雁蓉欢喜的应了,虽然听姑娘的意思仍旧是以春纤首,但到底也算升到了一等。春蕾才多大的年纪不过十二三,如今拿了一等的月例,这在以前也是想都不敢想的。自从上次自己个春蕾说了这件事儿,那丫头心里就惦记上了,整日里也不见她在院子里大声说笑,走起路来细细稳稳的,雁蓉偶然听到严嬷嬷还问姑娘,说春蕾这丫头必定是犯了什么毛病,雁蓉几乎没笑出声来。
院子里的小丫头们有说愿意去听戏的,也有忙着手上的活计,没个闲工夫的,零零散散,加上林致远屋子里的人,也不过四个。紫鹃好生的嘱咐道:“既是姑娘体恤你们,你们就该越发的守礼。荣国府可不是咱们自己家,由得你们胡闹,谁要是在外面生了事儿,丢了咱们林家的脸面,严嬷嬷自然会处置。”
这几个小丫头里就包括香莲、香雪几个,她们本是欢欢喜喜的要去看戏,一听紫娟姐姐说到严嬷嬷的大名,生生打了个机灵,玩闹的心思也就歇了几分。
等黛玉领着荣泽雪琪到院子里乘凉时,自然是安静了许多,乘凉的枕榻早就设下,只在一棵梧桐树下。黛玉很喜欢这棵梧桐,枝叶茂密,隐隐有百年沧桑之感,又因那句老话“种得梧桐树,自有凤凰来”,黛玉就觉得这是个祥兆,哥哥金榜题名也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香卉带着孩子们在那里踢毽子,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不一会儿,荣泽扔下雪琪,径直跑到正在枕榻上看书的黛玉那里,“姐姐,我要吃包包吃包包。”荣泽晃着林黛玉的袖子,像只小黄鸟般叽叽喳喳的嚷着。
黛玉被他摇的头发晕,“你这个小淘气,刚刚吃了那么大的一个桃子,现在怎么又嚷着吃包子?我记得你是最不耐烦吃那个的”
荣泽在丁家的时候一直不受重视,这么说还是好听的,实际上就是被大伯一家苛刻着,每日里填饱肚子都是一件难事。因为如此,黛玉从不在这方面克制他,黛玉认为,将来荣泽长大些,见到的好东西多了,自然就不再感兴趣了。
荣泽小手一指香卉,脆生生的说道:“香卉说,包包好吃。”
香卉忙走到近前,不好意思的看着黛玉,“姑娘,都是我不好,引得少爷吵着吃包子。”
黛玉好奇,荣泽生在南方,自从来了京城后也吃过几次包子,总嫌弃那东西皮厚无味,厌烦的很,到底香卉是怎么说的?竟是叫荣泽吵着要吃?
香卉答道:“姑娘别介意,这都是刚刚我和表少爷、表姑娘说的玩闹的话,姑娘知道的,我家家穷,孩子多,常常吃不饱肚子,我娘就想尽办法给我们做吃的。每年的七八月儿,我娘就领着我和几个妹妹到后山上去摘野菜,漫山遍野的马齿菜、银叶菜、苜蓿菜、老鸹荩、扫帚菜、碱蓬棵看得人眼花缭乱,尤其是下过雨,绿油油的看着就叫人眼热。”香卉羞涩的笑道,“这山上的东西都是无主的,比自己家种的强,母亲摘了菜就包成素馅的包子,家里也养过六七只母鸡,有时候还会煎成蛋饼放在里面。我们乡下人一年难得吃一次肉,这野菜包子就是少见的美味了。”
香卉见黛玉和雪琪两个听的有趣,也不再紧张,“姑娘别笑话,这都是被苦日子给逼出来的。还好我们那里别的不多,就是山上的野意儿管饱,我哥哥厉害,有时候还能套到野鸡野兔,不过那却是不能吃的,要到集市卖掉换钱贴补家用。”
黛玉听了心生怜悯,“现在家里可大好了?你孤身在外,父母都是惦记的吧”
“我们全家念着姑娘的恩典,如今日子也红火起来了,走之前姑娘和大爷还给了安家的银子,不愁吃穿,几个妹妹也能常换件新衣裳,都高兴的不得了。”
这可正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香卉在林家不过是个小丫头,却连带的赵家都风光起来,远近百户人家都知道赵家的大梅到了举人老爷家去工,不打不骂,还吃得好穿的暖,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有体面。
有家贫不能供养的,就找了关系求到赵家,希望香卉姑娘能帮个忙,叫自家闺女也到林府上做工,只管顿饱饭即可。
香卉开始也动了菩萨心肠,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掩不住疲色。反观自家,虽不说大富大贵,但是母亲从没亏待过姐妹几个,并不像有的人家,一味只管着男孩儿,丫头竟是赔钱货。
可大梅爹坚决反对,他告诉香卉,那些都是拐子拐来的丫头,并不是自家的闺女,否则谁会如此的狠心?要是真的帮了忙,林大爷、林姑娘同意不同意还是两说,再给林家招来麻烦,那香卉就成了罪人了
香卉一听爹爹的话,也不再言语。
现如今她在京城,几千里外的姑苏,就是自己暂且回忆的一场梦,今生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回去的机会。
黛玉听罢香卉的诉说,越加的觉得这丫头明事理,能吃苦。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心机深得故意讲这些引得她同情,但是想来十二三的孩子,即便是有些门门道道,只要用心教也终究不是大事儿。黛玉说道:“你讲的好,只是这里也并无野菜,倒叫我们荣泽、雪琪两个眼馋没发儿。我倒要好好的罚你,等明日叫韩管事在外面买了野菜,你和碧蝶做几个包子给表少爷、表姑娘解馋,可使得?”
香卉原本一听“罚”,心里就一慌,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姑娘生气了。然,一听黛玉后面说的话,脸上忙扬起笑意,“不敢劳烦韩管事和碧蝶姐姐,姑娘既然信得过香卉,香卉自然用心去做。姑娘还记得上次让我去给四姑娘送香露的事儿?”
黛玉点点头,宁国府里闹的有些不像话,四妹妹又是那边的人,听了下人们的一些闲言闲语,气的生了场大病。黛玉想起家里放的那两瓶子的香露,自己总也不喝,索性就叫香卉给送过去。“记得,你还说四姑娘喜欢的很,足足喝了一碗。”
香卉说道:“上次去四姑娘那里的路上,香卉看见莲花池那边有不少的野菜,几个婆子还在采呢香卉一好奇就上前问问,妈妈们说,后花园极大,只要一下雨,野菜野草就疯长开来,管事的嬷嬷犯愁,只好时时的派人去打理。这些妈妈就摘了,或是自家吃,或是拿出去偷偷卖了。”
黛玉故意装作不信的样子,“净胡说,那些婆子怎么会告诉你偷卖的事情?你又不是贾府的人,她们还不提防着你?”
“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绝不敢有半点虚假。”香卉急的脸发红,“都是我说了几个吃野菜的法子,那些大娘们都没听过,这才好姑娘,我真的不是骗你的那些大娘们也说了,在贾府赚钱的活计多,她们这样做是无人管的。”
无人管?
黛玉自来是知道外祖母待人最和善的,但是没想到如今贾家已经乱成这个样子?
今日是偷菜,明日说不准主子屋里的东西也敢拿出去典卖。
怪不得常听迎春那里的丫头嘀嘀咕咕,说是女乃娘不懂礼,拿着姑娘们的银钱吃酒。
香卉怯怯的问道:“姑娘,那,还用不用我做了?”
“等一会儿叫春纤和你同去,她是这府上的家生子,婆子们见了她也客气些。香卉。”黛玉沉声道,“你是个机灵的,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心里不会不明白。”
香卉小嘴抿成了一条线,眼睛睁得圆圆的,信誓旦旦的保证:“姑娘放心,香卉绝不给姑娘丢脸,不该说的话,就是别人拿刀子逼着香卉,也绝不说半个字。”
荣泽扭着小脑袋,看看黛玉,又看看香卉,不知道她们两个在说些奇怪的什么?他心里只惦记着吃包包。
雪琪见他扭动不安,上前轻轻将其揽在怀里。
春蕾从林致远的院子里回来,刚刚香萱姐姐给她捎来了她娘的信。一跨进院子的月亮门,就见到香卉在和姑娘说些什么,表姑娘、表少爷守在一边。
她忙走几步想到近前,然而,香卉一听到有声音,马上不说话了,只是转头瞧她。
“姑娘,还是我来照看表少爷、表姑娘吧香卉还小,倒叫她上前面去凑凑热闹的好。”春蕾掏出了怀中的帕子,轻轻擦拭荣泽脸上的汗珠儿。
黛玉斜身躺回到枕榻上,慢摇手中的团扇,对香卉道:“既然这里有春蕾,你且去找春纤吧”
香卉笑着一欠身,正要走。
荣泽推开了春蕾,忙拉住香卉,“香卉带我走,带我走,同去,同去。”
小家伙别的没听懂,但是知道香卉大约是要去弄刚刚说的好东西。他被拘在这院子里有段时日了,除了哥哥姐姐们也见不到什么好玩的。不是读书就是踢毽子,早就玩腻了。荣泽年纪小,身边时时有人盯着,半点意思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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