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黛玉不知道这些人都在打林家的主意吗?当然不会相反,她就是太清楚到了幽州,等待他们一家人的会是什么场面,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话。黛玉想的很明白,到了幽州是一定要重新安排人手的,与其这么藏着掖着,找些不知道什么底细的丫鬟婆子做粗活,莫不如就和郑家、华家开诚布公的说一说,请他们帮忙筛选筛选。
哥哥也说了,到了幽州不能一味强来,外来户总要受到排挤,要是不能迅速的融进幽州官场,那林家就会面临着举步维艰的局面,别说哥哥的属下不会听令,就是性命上也会有隐忧。林家现在是背水一战,想要溃军更是不可能,临出京时哥哥已经向皇上下了军令状,不搅得羌夷大乱绝不回京
所以对三大家族,哥哥是以安抚为多。
黛玉笑道:“我们来的时候匆忙,家里的一些下人就散了,只单留下几个在老宅子看守,我身边的这些又不得用,一个个娇贵的很,连我的难使唤得动”
华二太太闻言,顺势往黛玉身边的雁蓉、碧蝶等看去,不由笑道:“林姑娘的说的在理儿,你瞧瞧姑娘身边站着的这几位,都是俏佳人,若是林姑娘舍得使唤她们,连我都看不过去了”华二太太松了口气,若是只叫华家帮忙找几个粗使的下人,那也好办,就怕林家来个欲擒故纵,只是试探,而华家却上了当,真的傻乎乎的送了几个貌美机灵的丫头去,那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华二太太不愧是交际场上的老手,不多时就活跃起了气氛。他们老爷虽没什么功名,可是华家的名声在那里摆着呢,加上近些年来华家出了位少爷,很有才学,也有心为两年后的春闱拼一拼。为着这个,在场的人多少都给了华二太太面子,言语上多有巴结,叫华二太太心情颇为舒畅。
不过这种舒畅也有消耗殆尽的时候,一声“知府夫人到”,众位官太太纷纷起身,撇下正聊得热络的华二太太去迎接卢夫人。
黛玉笑语华二太太道:“咱们也一同去吧”华二太太怎敢有不应之礼。她今日勉强也算是位东主。
卢家的大轿一直从前门抬到后花园。卢夫人一下轿便连连告罪:“实在对不住各位了,因知道的匆忙,府上还有许多的小事未能处置,这才稍晚了片刻。”
卢夫人有迟到的资本,旁人能说什么,就算有几分的埋怨,也只好碍于人家老爷的权势而往肚子里咽。
卢夫人紧了紧身上的玫红色的披风,问道:“宴席摆在什么地方了?”一说完这话,就意识到,此处可不是自家衙门后院,而是华家的绿柳山庄。卢夫人脸上忙带着笑意道:“林姑娘选了个好地方”说着说着,眼镜就瞄向了华二太太。
黛玉不由抬了抬眉,当做没看见似的说道:“都是华二太太帮的忙,我们家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宴席摆在了寿山亭,绿柳山庄最好的景处之一,下面临着赤水滩,有处郎阔的平地可供戏子们演奏。
西北的野戏班子多,一旦出了个名角儿,就早早的被权势人家给收了,养在自家的宅子里供老爷、太太们打发时间,根本容不得他们成大气候。华家门下也不乏这样的戏子,都是每次宴席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卢夫人拿着戏折子,皱眉道:“听得久了,总是这几处,要是能有个新鲜的玩意儿就好了。”三姑娘眼珠子一转,冲着黛玉笑:“林姐姐,我领去你瞧瞧华二太太家的紫香兰吧,全荆州城里只有她家的花儿开得最好,便是这个时节也能闻见奇香”
许多年轻的小姑娘都开始跃跃欲试,叫她们干坐在这里听哼哼呀呀的曲子,莫不如到外面放放风筝。
有了三姑娘的带头,众人只需稍稍和自家夫人太太一说,便欢天喜地的去了。黛玉虽是主家,不过和小姑娘们说话显然更有兴致,抵不过三姑娘的拉扯,半推半就的就出了寿山亭。
七八个小姑娘,除了卢家大小姐爱听戏,留在当院儿里,余下的都跑了出来,众人也不怕冷,只披了个勉强挡风的单薄小氅,便在春风中火热的聊了起来,又要吟诗又要作对,急的跟着的丫鬟们干瞪眼。
三姑娘一向是众人的焦点,今日也不例外。她将身上的披风给摘了,露出里面的金丝细葛环衫。
黛玉瞧着眼熟,顺口说道:“卢三妹妹可是喜欢翠怡坊的手艺?”“翠怡坊?那是什么?”
黛玉微微讶然:“卢三妹妹这件衣裳应该就是京城里翠怡坊的活计,三妹妹没瞧上面还有个‘翠’字嘛她家近年最时兴金丝细葛环衫,出得样子也多,用的金丝线也量足。”三姑娘一下子兴致缺缺的说道:“原来是以前的老样式了哎,我们荆州就是远,得到个消息也得十天半个月。林姐姐去的幽州就更不近了,离咱们这儿还要有几日的行程呢这件金丝细葛环衫是小嫂子才得没多久的,也不知这个时候京城里又时兴什么对了,谁看见我小嫂子了?”
二姑娘见妹妹叽叽喳喳的闹腾得很,便歉然的对黛玉说道:“林姑娘别见怪,都是小孩子,一件衣裳也能叫她高兴的不得了。”
好在二姑娘的话声音不大,正四处找人的三姑娘并未听见,要不然……姊妹之间又是一番相争。
黛玉笑道:“不碍事儿,东西实在是好,便是我见了那件金丝细葛环衫也要爱不释手。”
二姑娘“嗤”了一声,见黛玉盯着自己瞧,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哎。都是我那哥哥糊涂,放着好好的嫂子不疼,偏要在家里弄个什么小妾”
二姑娘与大嫂最相好,当然就看不上受宠的裴姨娘,不过一提到裴姨娘,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去了?她忙低声吩咐跟着的小丫鬟:“去帮三姑娘找找裴姨娘,绿柳山庄大,小心走岔了道儿,遇见了前面的爷们,乱了咱们家的规矩。”
黛玉一开始也并没在意,只应付着众人的谈笑,但没多大一会儿,雪雁便附于她耳畔悄声说道:“姑娘,荀二爷派人过来,说请姑娘到前面去一趟,他在等你”
黛玉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念头,不动声色的问道:“荀二爷说没说是什么事儿?”这个节骨眼儿,谁知道绿柳山庄里又多少人闲逛着,所以雪雁生怕姑娘吃亏。雪雁摇摇头,迟疑道:“要不,还是我去一趟吧,若是被旁人撞见了,对姑娘的名声有损。”
黛玉的右眼皮跳得厉害,心里慌得要命,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儿,“还是我亲自去,荀二爷不会无缘无故的找我,定然是哥哥那里不稳妥,”黛玉沉声道,“雪雁,你留在这里,叫雁蓉和碧蝶跟着我,过了半个时辰就去唤我,若是有人问起,只说……”
“只说姑娘弄脏了衣裳,到厢房去更衣了。”
主仆俩不动声色的换了位置,一个留下招待各位小姐,一个领着俩近身侍女直奔前院……
荀晟瑞正在一片小椿树林前来回的踱步,猛听得远处传来脚步声,便隐身到了密林中,椿树的枝干很密实,遮住了荀晟瑞的身形,待他看清是黛玉的时候,忙往前走了数步,直站到离黛玉十几尺开外的地方。
“荀二爷,是不是我哥哥?”黛玉问的小心,就怕自己的估测成真。荀晟瑞面色凝重的说道:“林姑娘,你先别急,致远兄受了点轻伤,现在就在前面听戏。他不肯先疗伤,生怕有人察觉,我苦劝不动,所以寻了个借口出来叫你,你的话致远兄能听进去的。”
黛玉的身子晃了几晃,几乎没上去抓住荀晟瑞,“哥哥受了什么伤?他……他一向会照料自己,怎么可能会被算计了?”
荀晟瑞苦笑了两声:“致远兄这是明知山有虎,却偏偏要向虎山行。刚刚有人给致远送了一封信,叫致远兄折转京城,不准在往西北行半步。信封上有一层特质的细粉,恰巧与今日的一壶玉浆起了反应。致远兄的一条手已经是半麻了。”
黛玉怎么能呆得住,几乎没上去拉荀晟瑞的袖摆,“请荀二爷帮我传几句话,只叫哥哥身边的韩胜速回驿馆,越快越好,我的丫头香卉知道,贵重的东西里有个蓝色的指头瓶儿,装的是解毒的灵丹。”
荀晟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迟疑道:“可是这个?”
“就是它,可是怎么到了荀二爷的手里?”
荀晟瑞脸色晦暗不清,良久才叹道:“致远兄也有一瓶这样的东西,刚才不舒服的时候就暗自服下了一颗,但是……”荀晟瑞紧紧的捏住了瓶子,“那毒实在奇怪,不疼不痒,只是叫你全身发麻,微微瘫软,毒效并不大,可你越是想化解,它便越是霸道。”
黛玉急的没办法,自己又不能过去拉着哥哥瞧大夫去……
对了,大夫
“荀二爷,我记得哥哥说过,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迎亲队里是有两位太医的,可否请他们来此?”
十八公主虽然是假的,但是和亲的嫁妆可都是货真价实,没有半点虚假,不但有教养妈妈,还有御医。只是怕这些人惦记家里的事儿,都找了些年纪小的,生活窘困的,少有家里的累赘。可是……就因为这个,御医们的水平实在不敢叫人恭维。
待荀晟瑞正要回答,眼角扫过右手侧,一个小黑点猛的窜来,速度极快。
荀晟瑞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黛玉整个人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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