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是先皇病逝的地方,也是老皇帝一辈子勤勤恳恳批阅朝政的地方,当今陛下是个孝子,一心继承先父的遗志,所以登基之后,并未挪宫,甚至没有大肆休整一番,而是原封不动的将潜邸里的家伙事儿搬进了养心殿。
然而,再怎样简朴,养心殿还是皇家最辉煌的殿阁之一,少了后宫的脂粉气,更多的是王者的霸气。
林致远低眉顺目的跟着杜公公进了寝宫。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十八根大柱子支撑起高高的殿阁,周遭设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角落里燃着不知名的好香,小太监们从德胜门外的冰窖里取来的新冰,将这股暖香混合在一起,越发的清冽,叫人惬意。正中间摆着一张六尺宽的沉香木罗汉榻,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当今陛下一袭绛红常服,半躺在罗汉榻上,下半身盖着翡翠软丝衾,两手交叠,心情……看起来倒和杜公公说的差不多,有些转好。
万岁爷身边有个不高的青花瓷绣墩,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女子坐于其上,腰板挺得直直,无需朱环明月珰,其天然的贵气已经是不言而喻。
林致远心中大叹:自己还真是遭了无妄之灾。沈修杰这小子惹的祸,几乎叫林致远背了个十足。皇上一声令下,将自己宣进宫,长公主隔三差五的面圣,林致远就是想躲开,奈何皇上不肯“帮忙”。
“臣林致远拜见陛下,拜见长公主殿下。”
林致远的小眼神好使的很,只略略抬头一瞄,就看见十几步之外的长公主鼻子里喷出一道不屑的“气儿”。林致远尴尬的将头压得更低。
皇帝倒是不以为意,仍旧笑呵呵:“爱卿快平身来人啊,赐座。”
如今顶替戴权近身伺候的是位年长的女官,姓解,此人相貌丝毫不能惹人注意,数月前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呢,而此刻,却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反观戴权,有人道这个老太监命数好,伺候过两代君主,先帝加上当今万岁。现在又被编派到三皇子身边,俨然就是新帝的左膀右臂。
解女官亲自拿了个稍微矮小些的绣墩放在离长公主七八步远的地方,林致远再三道谢才挨着个边儿坐了下去。
“谨瑜啊”皇上亲切的叫着林致远的字,打佟太傅一次下朝偶然叫起了林致远的字号,满朝文武,只要能比林致远的官衔大点,又摆明了想要和新科状元亲近的大人们,都以提拔晚辈的口吻称呼林致远为“谨瑜”,没几日的工夫,皇上也随波逐流,成了“关爱”林致远的一个长辈。
皇帝说道:“近日雍王进京,朕特命皇儿赏赐了他北街的府邸,希望他能继续报效国家。谨瑜,你认为雍王此人何如?”
林致远被皇帝不着边际的话弄糊涂了,这个雍王……就是当年暴力镇压辽关事变的老雍王之子吧?不少字
他在深宫之中,消息自然没有往日灵通,林致远要是早知道皇帝有意提拔雍王一脉,定然能将陛下的问题答得圆圆满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前瞻后顾。
林致远试探的说道:“回禀陛下,臣近来为我主诵阅奏折,发现御史大人对老雍王多加赞誉,他乃是我朝当之无愧的勇将。”
林致远轻抬眼,打量这兄妹俩的神色。
皇上淡定的很,从头到尾都是微笑的看着自己,林致远心弦一动。看来陛下对雍王的嘉奖只是流于表面,心里未必真挚。林致远再去瞄那位太岁女乃女乃长公主,长公主倒是将原本板着脸缓缓的放松了下来,精致的妆容越显得整个人年轻几分。
林致远不怀好意的揣测着:修杰那小子搅黄了你们两家的婚事,莫非是长公主又看中了雍王?
正想着,就听长公主低声哼道:“林大人,你可不要听错了,陛下问的是雍王,而不是他的父亲”
“殿下说的是,”林致远笑道,“恕臣一时间感慨,实在是老王千岁忠贞报国,叫人心生敬仰。陛下,臣以为天朝男儿当以老王为榜样,纵马驰骋,杀敌御寇,使国邦民安、食足、兵精,北胡不敢进犯,南蛮望之心怯,泱泱上邦四面拜贺。”
长公主遇见过不少嘴皮子利索的人,但是何尝见过林致远这种当着万岁的面使劲儿拍马屁的人她只问了一句,林致远能顶上十句
长公主扭头看向皇帝,可不得了,亲兄弟正满面潮红的看着林家小子,长公主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说道:“都说虎父无犬子,照林大人这样说,雍王必定是继承了老王千岁的风骨,忠君之心是不必言表的?”
林致远狐疑的看向长公主,莫非真叫自己猜中了?长公主还真有心和雍王结亲?若不然怎么一个劲儿的给他说好话?
林致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向万岁爷。
皇帝笑着打圆场,与长公主说道:“看皇姐说的,谨瑜何曾就见过雍王,他又最谨慎小心,就是在朕面前,也轻易不为旁人下断言。”
长公主刚要开口,皇帝又道:“皇姐不如稍等片刻,朕已经宣了雍王进宫见驾,你若想知道此人秉性如何,见了其本尊,不自然知晓了?”
林致远火上浇油的的说道:“陛下说的极是,微臣‘家乡’有句土话……”皇帝兴致盎然的看着林致远,示意他说下去。
林致远脸不红心不跳的笑道:“老人儿们都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如若雍王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光看面相就能辨别出三分。臣虽愚钝,但是对于看面相一事还是有几分的准头的”此家乡自然非彼家乡
长公主听了林致远前半段,险些没气死。
谁是骡子,谁是马?
好你和林致远,诚心和她过不去是不是?
长公主愤愤的在心里骂道:她看沈修杰那臭小子就是个骡子,林家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沈修杰就是一丘之貉。
长公主越想越气,和东平侯府憋憋屈屈的解除了婚约,表面看起来是长公主府占了上风,但实际上这种事儿多半是女孩子吃亏。
慧怡是长公主的心头肉,有的时候比儿子还得宠,长公主为了女儿的婚事,是一家一家的参照,京城里排的上名次的世家子弟都被长公主拨棱三圈了。上到祖宗八代,下到各自修为,没一个叫长公主满意的。
皇上是自己的亲弟,他不出面谁出面
况且……长公主还有层担心,皇帝的身子到底如何,这腿能不能痊愈,谁也说不准。
若真的就瘫了,总不能叫三皇子一辈子没名没分的在金銮殿上代为理政,最坏的情况就是皇帝禅位。到那个时候,太上皇给外甥女指婚,和皇上给表妹指婚……这里面的差距可就大了。
长公主看中的就是刚刚进京的雍王。
身份虽低了点儿,但是东源霍家在北边扎根了几代人,早就形成了威信,虽然皇帝将雍王召进京,但是他的亲信们都在,五万大军,其军心不是说变就变的,况且,雍王是家中老2,长子乃是老王未成婚之前的女婢所生,老王妃三年前就殁了,慧怡嫁过去上头没有婆婆约束,日子定然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要好过。
长公主越想越觉得霍家的雍王是良配,只可是……
也不知道皇帝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儿,非说自己的慧怡和林家这小子是天生的一对
呸,林致远哪里就配得上慧怡了?
长公主可不愿意叫女儿嫁给一个能将岳母气半死的小子。
长公主语气不善的说道:“哦?林大人还有这等本事本宫看,当初林大人就不该考取功名,早该直接送上帖子力荐自己进钦天监那里可比翰林院好打诨的多。”
林致远没心没肺的笑道:“殿下不知,臣少年时还真的对梅花易数、文王圣卦有几分的钻研,也向往过隐处山林,冬不炉,夏不扇,盖心在於易,忘乎其为寒暑的境界,要不是家中老仆皆劝,恐怕臣就早就打着行李卷找处深山茅舍隐居一生了”
皇帝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幸好你们家还有明白事理的,若真叫你进了山当了道士,朕岂不是少了个肱骨栋梁”
长公主嘀嘀咕咕,什么肱骨栋梁,满朝文武里敢这样说的满打满算不出五个,还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学究。也就是皇上看他顺眼,没事儿就提点着。
解女官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打皇上病重以来,多亏有个林大人陪着讲些话儿,养心殿里还能有个欢笑声。
解女官瞄着脸色不悦的长公主,心里却偷笑,这个小林大人,还真是的,要是能顺着点长公主,皇帝不早就撮合他和慧怡郡主的婚事了?还用等到雍王出场
“回禀万岁,”门外的小黄门轻步移进来,躬身道:“雍王与忠杰侯在殿外静候。”
皇帝带着几分的揶揄的看向林致远,话却是冲着小黄门说的:“宣两位爱卿觐见。”
PS:小荷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昨晚非要吃涮羊肉~~肉肉真的很女敕,吃的真的很多结果俺有点食物中毒的感觉,码字的时候就不断的反胃发誓:一个月不吃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