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难得畅饮一次,他突然发现,以前竟是白活了一遭,连这样的烈酒也没喝过,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贾宝玉是捶胸顿足,大受委屈的撒着酒疯:“林妹妹,你不理我,只怕比拿着刀子剜我的肉还难受,我们两小无猜,今日怎么走到了这步田地。太太几次要给你使坏,都是我……都是我才救了你”
黛玉大惊,忙问:“你是什么意思?”
五杯老酒,贾宝玉说糊涂也不糊涂,说不糊涂也糊涂,现在颇有几分借酒耍疯的意思,要不是隔着雪琪,只怕早就上去抓住黛玉的手了。
贾宝玉打了个重重的响嗝,满是酒气的说道:“太太不喜欢你,原要将你送到水月庵去给姑妈、姑父念经超度,是我苦留,答应母亲好好读书,可你……”贾宝玉指着黛玉,满是悲伤的泪水顺着眼角而下,“可你一点也不领情。现在你有了好哥哥,也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就一脚将我踢开”
黛玉被贾宝玉的一席话气的直哆嗦,雪琪见了,忙挽着姐姐的手,下狠气力去踹贾宝玉的椅子。
只可惜孩子年纪小,又是个女女圭女圭,根本不能叫烂醉如泥的贾宝玉移动半分。
“姐姐,你别理会这人,咱们走”
雪琪拉着黛玉要走,黛玉却不肯,杏眼圆瞪,厉声喝着贾宝玉:“你说明白了,二太太凭什么将我送去尼姑庵。那是你们家的庵堂,我是林家的人,做什么这样欺负人?”
贾宝玉瘫在椅子背上,脑袋像是没了线吊着似的,左晃右晃,不肯老实。黛玉在旁边的厉声呵斥仿佛是什么聒噪的话,贾宝玉不耐烦的在空中扇了扇巴掌。
黛玉怒极,四下打量,见不远处的书案中有一支青花底琉璃花樽,里面插着数十支丹桂。
黛玉想也未想,径直走过去,伸手拔起折枝,随意往书案上一放,搬着满是清水的青花底琉璃花樽就往贾宝玉这边来。
“姑娘,可使不得。”雁蓉等人忙上来拦,她们要是这会儿还看不出来姑娘要作什么,那可真就是傻子了。
两手难敌四拳,黛玉一个人怎能闯过众人拦截起来的密网。
正纠结着,黛玉猛觉手中一松,青花底琉璃花樽却不见了。
众人还没应过神来,就听“哗”的一声,水尽倒了出来。
“噗”贾宝玉只觉自己被浇了个透心凉,水全进了嘴里。贾宝玉猴子点鞭炮似的,一下子窜出好远。
“谁?谁做的?”贾宝玉一边摘着脑门上的残叶,一边恨恨的骂道。
可……没一个搭话。大家神情怪异的看着贾宝玉,还有他身边脚下的花樽。
“宝兄弟别气,先坐下再说。来人啊,给宝二爷找身干爽的衣裳。”林致远温和的笑道。
贾宝玉被林致远这么一训斥,口头上嘀咕了两声,还是没骨气的重新落座了回去。
贾宝玉湿淋淋的头发不断的往下滴水滴,原本干热的红脸已经见好些。他见林致远要给自己重新斟酒,忙用手心捂住了酒杯,不肯再要。
“表哥可饶了我吧,只这……五杯,对五杯,就已经轻轻松松叫表弟在众人面前出丑了,可万不敢再多饮。”
林致远轻轻巧巧的拨开了贾宝玉盖着酒盅的手,不容分说的给贾宝玉满上了此杯,却并不急着劝酒,而是笑问道:“宝兄弟,你刚刚说的话可是真的?”
“说了什么?”贾宝玉眼神躲躲闪闪,不肯直对着林致远。
其实,他心里最清楚,刚刚嚷嚷的几句,借酒装疯居多,不过是想对着黛玉说自己的心里话,可一月兑口就后悔了,这不是成心叫林妹妹和太太之间闹矛盾嘛
“表哥,你就别问了,都是宝玉口无遮拦,信口开河,小弟自罚一杯。”贾宝玉懊恼的端起了酒盅,扬着脖子就要往里灌。
“哎……”林致远恰到好处的一捏贾宝玉的手腕,顿时叫对方动弹不得,“酒可以慢慢喝,但话不能慢慢说,宝兄弟,要拿我们当一家人,这事儿就得弄的明明白白才好,表弟不希望我们因为你的一句话而与二太太一辈子都有着隔阂吧”
贾宝玉不知所措的看向黛玉,“林妹妹。”
黛玉将头一扭,贾宝玉见状忙道:“好妹妹,我说就是。其实……”贾宝玉挠头,不知从哪一处开始才好,加上醉酒,头愈加的迷糊,说起话来也糊里糊涂,不知不觉就讲了不该讲的话。
“那年林妹妹才到咱们家,太太找人给妹妹掐算了一卦,说妹妹命犯孤星,克死了姑太太,后来林家送来信儿,说是林姑父不好了,老太太掉眼泪,太太不知怎么就提起了当年的卦象,还说……”贾宝玉怯怯的看着林致远,“还说等林妹妹回来,就将妹妹送到水月庵给家中长者们祈福念经。”
林致远“砰”的一巴掌,可怜那前朝的古物缠枝莲花瓷瓶壶生生被拍成了碎末。
贾宝玉哆嗦的挤在椅子的一角,救命似的看着黛玉,生怕自己也和这瓷瓶壶一般的下场。傻小子倒是不担心他亲娘二太太,全是因为在贾宝玉的心里,二太太与林家表哥,前者的能耐更高一些。
可惜……贾宝玉要是知道林致远那些手段,定然不会给自己的母亲招致后来的麻烦。
这且是后话,只说现在的林致远面色未有变化,可内心却是怒火中烧,林致远一念之间,已经想了不下数十种酷刑对付王氏。
“宝兄弟,”林致远强露出一张笑脸,“你也知道水月庵是什么地方,哪里是正经小姐会去的。二太太菩萨一般的心肠,怎会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话?难道是背后有小人挑唆?”
果然,就见贾宝玉眼前一亮,豁然道:“我说也是这样。林表哥,定是太太身边的老婆子们不知好歹,撺掇了太太,头一个就逃不掉周瑞家的。”
黛玉在旁边冷冷一哼:“你不是周姐姐,周姐姐叫的亲热嘛怎么这会功夫便成了周瑞家的?”
贾宝玉岂止是翻脸不认人,竟是叫人心寒的厉害,只听他气愤的说道:“什么周姐姐,她是哪一门子的姐姐,不过看在太太的面儿上给了她几分颜色,便越加的放纵起来。好好的太太,都是被她给挑唆坏的。”
贾宝玉起身就要走:“我这就禀明老祖宗,请老祖宗做主,叫他们一家子滚出荣国府。”
贾宝玉再走一步,就要出了正房进小花厅,可林家兄妹二人还是没出声拦着自己,贾宝玉的冷汗便下来了。
刚一时的冲动可不是贾宝玉的本心。周瑞家的虽不好,但到底在太太身边服侍了几十年,更是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难道因为这点事就叫母亲左右为难?就是老祖宗也未必会同意。
贾宝玉不大自然的回头:“那……表哥,林妹妹,我去了啊”
黛玉不屑的说道:“谁也没拦着你”
“嘿,”贾宝玉尴尬的憨笑一声,在没得到黛玉的回应后,便垂头丧气的预备离开。
“宝兄弟,你且站住。”
贾宝玉忙停下脚步,回身窜到黛玉、林致远面前,扬着笑脸:“表哥,你叫我。”
“宝兄弟先去瞧瞧老太太吧”
贾宝玉一听还是叫自己去告状,恨不得刚才就抽自己两个大嘴巴,谁叫自己逞口舌之能。
林致远心中冷哼,贾宝玉啊贾宝玉,说到底就是个心性不坚的人,听风就是雨,还极易受人鼓动,这种人,将来被两个和尚道士拐去出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宝兄弟且别急……”林致远不由沉思道:“老太太昨晚生病,想必这会儿还在休息,你不妨去老太太那儿尽尽孝心。周瑞家的事儿,搁在以后再议且不迟。”
贾宝玉一惊:“老祖宗什么时候病的?我怎么不知道?”
黛玉心中长叹:老太太那么喜欢宝玉,可连她生病了,这个孙儿都不知道。
贾宝玉恍然明白了黛玉眼神中暗藏的深意,忙为自己辩解道:“林妹妹,我真的不知道,我一大早起来就往北静王府去了,还是袭人帮我去给老太太请的安呢我,我这就去瞧瞧。”
贾宝玉这会儿可不再磨磨蹭蹭,后面像是被什么咬着了似的,撒腿就往外跑。
就听珠帘外面忙有人高声喊道,而且是追着贾宝玉喊:“恭送宝二爷。”
一听就是柳嫂子的声音。
黛玉从大大的纱窗透过去看,贾宝玉很快消失在影壁之后,“哥哥,你怎么知道老太太病了?”黛玉可不信哥哥是未卜先知。
林致远大笑:“就许她薛宝钗有个耳目,难道我还不如这个黄毛丫头?”林致远慢慢收起笑意,指了指珠帘外面探头探脑的柳嫂子,“妹妹别气恼贾宝玉的话,这个二太太,先攒着她的劣迹,咱们稍后一起收拾她。只是这个水月庵可恶。”
黛玉只知道水月庵是贾家的庵堂,里面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尼姑倒是常和惜春玩在一起,老姑子静虚一到年关便领着众徒子徒孙们来贾家求香火钱。不过听哥哥的意思,水月庵的庵主分明是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