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院使稳坐太医院里第二把交椅,一手针灸的绝活从不会叫人失望,原本贾家惯用的太医姓王,可这次二太太的病情看着是来势汹汹,王太医只怕不管用,贾母命贾赦并贾珍拿着自己的拜帖亲自去了江府请人。
贾珍倒还好,作为族长,又是晚辈,理应为婶子东奔西跑,可贾赦就有些埋怨了,在他看来,不过是后宅女人之间的一些手段而已,做什么要劳烦这些大老爷们。
可母亲的威压不敢违抗,贾赦只好灰溜溜的从温柔乡里爬出来,收拾整齐去接人。
这会儿,江院使已经把好了脉,捻着胡子沉吟不语。
刚刚王夫人厥过去,众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就将人抬到了贾母的榻上,几位姑娘小姐都在围屏后面屏气敛神,倾听里面的消息。
薛宝钗挤在黛玉和宝琴中间,望着眉头不展的黛玉轻声道:“林妹妹也别急,先听了太医怎么说,或许并不是表哥的过错呢”
黛玉当即沉下了脸,冷笑两声:“宝姐姐这话好不客气,我哥哥才说了什么,不过是两句大实话,难道二太太厥过去就是他的差错了我看宝姐姐是存心叫我们先背上了这个罪责。”
薛宝钗一僵,委委屈屈的看向众人:“我都是好心,怕林妹妹多想,不料反倒是做了恶人,我何尝就有那样的歹毒心思,只是太太确确实实是听了林表哥的话才晕过去的,我可怜的姨母……”
薛宝琴因薛蝌的事儿,一直对宝钗母女有怨愤,所以这会儿并不帮腔,甚至当做没听见似的将头扭在了一边。
薛宝钗眼中闪过一丝毒怨,继而可怜巴巴的看向探春。
作为二太太的庶女,探春早就哭红了眼,是众位姐妹中最伤心的一个。
“你们这时候还争吵这些有什么用,最最要紧的是我们太太安然无恙”探春低吼了两声,不满的情绪喷薄而出。
黛玉看到三妹妹这个样子,多多少少有些不安。她们刚在厢房听到吵嚷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何变故,等琥珀慌慌张张来找宝玉,开口第一句就是:表少爷将二太太气死过去了。黛玉听罢,脑海中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自然不信二太太会被哥哥几句话气倒,她只怕这个一向暗地里使坏的王夫人会借机发作,败坏掉哥哥在朝野上下的好名誉。
此刻,屏风外的贾宝玉听见里面的吵嚷声,大吼道:“还嫌不够乱嘛都给我闭嘴。太太要是有个好歹,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几个小姑娘顿时噤若寒蝉,没一个再出声的。
老太医缓缓的放下了手,侧着身与贾母道:“老太君,不知道先前是哪位医官为夫人掌脉?”
“原是王太医,现在接手的是他的本家侄儿,江院使,我这二儿媳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气急攻心?”
儿媳妇要真是被气死,说出去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老太君,下官只能说,二太太的晕厥绝非是气急攻心。”
江院使的话没说完,贾宝玉就急匆匆的问道:“怎么会,我们太太从不生病,平日里又吃斋念佛,怎么会晕过去”
江院使对贾宝玉的质疑只是淡淡一笑:“宝二爷怕是不知道,二太太一直在服用寒食散,初用时还不觉怎样,只是时间越积越久,这才酿成大祸。”
贾宝玉懵懵懂懂的看向贾母:“老太太,什么是寒食散?太太无缘无故怎么会服用这样的东西”
贾母的脸黑的吓人,只是当着江院使的面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以江院使来看,我们家太太可有治愈的良方?”
“这……”江院使觑着贾宝玉,有些不好明讲。
贾母已然明白了几分意思,知道老2家的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
贾母望着眼巴巴瞧的宝贝孙子,叹道:“老太医就不妨直说了吧。”
江院使并不怕贾家的权势,说到底,他们是为皇家办事的,来为贾家办差也只是看在元妃的情面上。江院使倒也不客气,只管讲了大实话,也叫这宝二爷知道知道太医院里的本事:“那下官就容秉了,二太太的病怕是不能除了,医治的好,多则能再有三五载的光景,医治的不好,只怕……”
贾宝玉忙追问:“只怕什么?”
“只怕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
贾宝玉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跄了几步,多亏鸳鸯手疾眼快,忙和琥珀扶住了他,两个丫鬟带着哭意道:“二爷珍重才是,太太吃斋念佛,菩萨一般的人品,定能逢凶化吉。”
贾母叫人扶着已经半瘫的宝玉靠在椅子上,转头试探的问:“老太医有几分医治的把握。”
“说来惭愧,下官对此病症并无接触,老太君也知道,前朝有多少位国主都是死在寒食散之下的,下官无能为力。”江院使赶在贾母发飙之前忙道,“不过,太医院里倒是有位宋太医精通此道,老夫人不妨去试试。”
江院使摆明了不想和贾家牵连太多,匆匆交代了几句,甚至不等王夫人醒来便脚下抹油,开溜了。
一时间,外面候着的众位老爷们纷纷派人进来问候,而邢夫人却使劲儿憋着兴奋劲,招呼来来往往探病的女眷们。
贾母被占了卧房,只能去暖阁休息,贾家的几位上的了台面的老爷们静悄悄的站在下面听从吩咐。
贾母满是褶皱的手背上布满了青灰色的血管,无论怎样保养,却始终透漏着死亡的气息,这手一下有一下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发出闷响。
“母亲,这事儿是不是要告诉二弟?”贾赦试探的问了句,“毕竟,他们是少年结发夫妻,若真像江院使说的,熬不住了这一关,怎么说也要见见最后的一面。”
“见……要见。”贾母呆呆的回应着,半晌才明白大儿子说的是什么,继而说道:“宫里面的娘娘要瞒着,不能走漏风声。”
元春马上就要生产,这个时候告诉她王夫人的事儿,无异于晴天霹雳,别的不打紧,若是娘娘肚子里的龙种有个好歹,他们贾家就算死一百个王夫人也追悔莫及。
贾珍忙诺诺的点头:“老祖宗考虑的甚是周详,那……林家少爷那边?”
贾母横眉冷对:“林少爷怎么了?”
贾赦不服气道:“弟妹成了这个样子都是林致远那小子的错,难道咱们就轻轻松松放过他?就是二弟回来,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无言以对啊”
说着说着,便开始老泪纵横起来,看着倒真像手足情深的意思。
正这会儿,小丫头怯怯的一挑珠帘,在门外回道:“老太太,林少爷、林姑娘在外面求见。”
贾赦忙看向老太太:“母亲,见不得啊,他们这分明是要求情,我们不可放低身段,叫他们得逞。”
“那是你的嫡亲外甥女”贾母没好气的看着大儿子,“闹大了,咱们谁都没好处,先听听林致远有什么话说。”
贾珍见老祖宗是铁了心思,忙拉着贾赦落座。贾赦不满的甩开了贾珍的手:“拉我做什么。”
“叔叔,侄儿刚得的消息,三皇子上月发了旨意,叫王子腾火速进京。”
“哦?我怎么不知?上月……那也该回来了,莫非他想扫了三皇子的面子?”
贾珍怪笑两声,悄悄附在贾赦的耳边低语:“侄儿也奇怪呢,怎么迟迟不进京,所以就打发了人去半路上瞧,你猜怎么着,车队竟是落在了济宁停滞不前,王子腾莫名得了场大病,请遍了济宁的名医,都没个好结果。”
贾赦忙正襟危坐:“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要紧的事儿还能有假”
贾赦心思转了转,要真是如贾珍说的,那自己对林致远的态度可就不能这么差了。王子腾是王夫人的依靠,也是元妃娘娘的依仗,顶梁柱一没……四大家族的王氏一族可就不好过了。
“也好,我就瞧瞧林致远要说什么,这小子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替二弟好好收拾收拾他。”贾赦气定神闲的端起了桌上的凉茶,混沌的眼珠不怀好意的望着珠帘处。
黛玉进来时就感到莫名的不适,她有些紧张的扯了扯哥哥的官袍。
林致远含笑的看着妹妹,轻声问:“怎么了?”
“哥……”
林致远回头紧紧的握住了黛玉微微颤抖的手,“我们只是来辞行的,和老太太说完话,咱们就回家。”
“呦,我们林少爷要走了啊”贾赦那老贼的声音从兄妹二人前方传来,“刚气晕了二太太,就想一走了之,未免有失道义吧”
贾母也满是不赞同的看向林致远:“林哥儿,你真叫我失望,我一直打量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没想到……二太太的事儿我本想息事宁人,毕竟,太医也说了,这事儿不能全都怪你,可你们却要一走了之,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忏悔?”
黛玉忙道:“外祖母,不是我们不忏悔,而是二太太服用寒食散的事儿与我哥哥半点关系都没有,玉儿刚刚虽不在场,但是也听下人们说,二太太与我哥哥的话既尖酸又刻薄,纵是圣人也难容忍下去。我哥哥反驳了几句,也是男儿血性之气,莫非要叫他一个堂堂四品官老爷咽下二太太那歹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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