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风看向悠,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悠怔了一下,透过她的目光似乎看出了些许,他从来不会违抗伊风的命令,更不会多问,低垂着头道:“是。”
悠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伊风解开腰带,衣领滑到了肩头,忽然手一滞,“哗啦”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温热的水溅到了身上,她睁大眼睛看着水中的自己,水珠顺着光滑的颈项流淌进衣领。
刚才似乎漏掉了一点,颜遐在协议上签字的原因。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的理智绝对高过感性,断然不会为了多留自己几天而冒险签下这份协议。颜遐何等聪明,绝不会因为一时兴起而不给自己留后路。他一定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悠”一想到颜遐心情就莫名地激动起来,悠知道这附近有各方军队,哪里敢放松警惕,刚才伊风唤他出去,他便就在门外守候,以防紧急情况发生。此时听到伊风突然己名字,心头一紧,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见到伊风穿戴整齐地坐在那里喝茶,不免有些惊讶。
“主人唤我有什么事?”他低下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悄无声息地来到伊风身旁。
伊风不跟他拐弯抹角,抬头直截了当地问:“你认为凤情为什么要对我下毒?”这是眼前的问题,也是一个突破口,因为一旦知道原因就等于知道了凤情背后的势力,他背后的势力知道了就可以进一步推敲出他们真正的企图。
悠并没有直接回答伊风的问题,而是将目光集中到了氤氲雾气的浴池,眼中有几分让人透不透的光芒,“凤情知道的事情太多,我认为他的身份不是简单的柳月四王子。”
“这一点我也猜到。”一个小国的王子怎么会一眼就识破天界守护神的前世,还大大方方地告诉对方,这不是找死是什么。更让人匪夷所思的就是他对自己下毒,伊风自觉没有得罪过人,非要算一个的话就是死去的馨采。
当然,当上花王之后,无意中得罪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就算她整天闭门不出也难保会有人来暗算。悠他们在暗中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处理过多少人了。
“恕属下直言,当年颜遐陛下为救倾紫牺牲主人的事情许多人还记得,如果对方真是冲着颜遐来的也该挟持远在王都的倾紫,所以我认为凤情对您下毒以及他背后的势力与颜遐没有直接关系。”说句不好听的,像颜遐这样翻脸不认人的,谁会相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
悠怕提起往事会让伊风不高兴,抬眼看她神色如常,还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便继续道:“凤情对我们的底细十分了解,他显然不是真正的彼世的人,或者说是当年和颜遐一起逃下来的人。”
听他说似乎有几分道理,脑海中似有模模糊糊的光点,却很微弱,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伊风扶额,“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下毒,我好像没有没有得罪他吧。”
“陛下是没得罪他,但是有一个人……”
“啪”地一记响,茶面剧烈地摇晃,伊风早已顾不得疼痛,喉咙口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夜神”
悠顿时松了口气,用欣赏的目光看了看伊风,微笑着,“在所有人看来,颜遐是十足的负心人,而夜神却是十足的痴心人。”说到最后竟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态,确实夜神给予自己的东西别人看在眼里。
伊风挑了挑眉,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许多,“这么多此人是想借我之名挑拨花界与彼世的关系,若我死在彼世,夜神势必要兴兵攻打彼世,最先开刀的自然是柳月,所以这附近随时都有海界兵把手。到时候夜神一旦行动,彼世就联合海界一齐对抗花界。海界与花界积怨已深,上次大战后两方元气大伤,看来这回海界想借刀杀人,那么这个凤情就是……难道他是海界人?”
“不错,我调查过凤情的底细,他是柳月的四王子没错,但是他的母亲是海界的奸细,年幼潜伏柳月,后与柳月王暗结珠胎才有了凤情。凤情是柳月王室自然没有人怀疑他奸细的身份,但实际上他一直在践行着母亲的遗愿。”
“他凭什么断定夜神会为了我与彼世开战?”要知道这位诡异莫测的夜神比颜遐更加理性,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海界冒这么大险加害与她,就不怕到时候两边都得罪了。
伊风的心思都写到了脸上,悠轻启薄唇,好看的笑意自嘴角荡开,仿佛花瓣落入水面荡起无声的涟漪,“您听过驯兽师与野兽的故事吗?”。
伊风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和城府深的人说话真累,怪不得和颜遐在一起的时候很反感讨论政治。
“……驯兽师与野兽相辅相成,如果没有驯兽师,野兽就会四处乱跑失去理智与方向,反之,没有野兽的驯兽师就体现不出他的价值,不过一具空壳而已。您不觉得自己就像驯兽师,夜神陛下就是野兽吗?”。悠笑起来嘴角边出现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可惜他平时不大爱笑。
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别扭,但是看悠说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伊风暂且放下疑惑,听他慢慢道来。
“在命运女神未出世之前死神是人人畏惧的神,他夺去了无数自然界生灵的性命,没有任何法律可以约束他的行为,直到命运女神出现,她不仅掌握死神的命运,同时也掌握着天地万物的命运。”
这样的传闻以前也听过一点,当时并没怎么在意,只道是神的事与自己又有何干。现在想起来却不免让人心惊,悠的暗示再明显不过,难道自己就是能够驯服夜神的命运女神?
夜神对自己的态度忽冷忽热,高兴的时候塞几块甜点,不高兴的时候就把自己扔在一旁不闻不问。甚至向他请教政治问题,也总被他一两句话就打发了。
要让夜神为自己拔刀相助?这怎么可能。
悠见她发笑,左手端起一杯香茗,隔着袅袅茶雾,依稀看见他迷幻的表情,他今晚兴致很好,话比平时多了几倍,最后总结道:“离了伊风陛下的夜神就像是失去驯兽师的野兽,自制力弱到极点。这次派您来访彼世也是想寻找切入口,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夜神也不会对您的危险置之不理。”
其实伊风还想问夜神如何知道自己遇到危险,他又没有枯骨剑,总不能离开雪域千里迢迢赶来支援吧。不过这些问题显然太幼稚了。
悠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瞬间笑了。
伊风自然明白他笑得是什么,海界与花界之前的仙桥上个月完工,人们可以通过仙桥到达海界,同时可以在进入海界之后踏上魔桥再进入彼世,这样一来一去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建桥的注意还是自己出的,当初不过是为了将花界文化渗透到海界,对文化教育落后的海界采取攻心策略,谁想如今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到底,自己的命运居然不知不觉和夜神那诡异莫测的家伙困在了一起。想起那次精神恍惚昏睡多日不理政务。夜神亲自来探望自己,还说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什么让我们携手,一起之类的。
那时候只道是他顾忌面子,自己推选的人怎么也得为他争口气,所以才说那些话激励她的。
纷乱的思绪终于理清,却让伊风有种明知前面沼泽还要拼命前进的感觉。
但是另一方面,她知道自己正逐步履行着花王的职责。
现实的逼迫也好,命运的唆使也罢,人总是要长大的,所以在成熟之前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学会如何在危险的漩涡中挣扎求生。
夜已经很深了,伊风洗完澡后就匆匆睡去了,风猛烈地拍打着窗户,震得房间里的家具都在微微摇晃。
伊风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怀中抱着枯骨剑,嘴角挂着一丝甜甜的笑。
“陛下,该起床了。”
“六军令在外厅等候了。”
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伊风睡意尚未退去,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两张脸,是穆晗和穆淑。自从悠负责监督道路修建之后每天忙得月兑不开身,服侍伊风起床的事情就交给了穆晗穆淑两人。
伊风抖了抖眼睛,打了个哈欠,看看外面天色,黑蒙蒙的,“咦,这不天还黑亮,你们这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说着又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穆晗穆淑深知陛下每晚必熬到深夜,早上又要准时起床去办事,所以心里也不大忍心,但昨天悠管家说过陛下今天一早要去柳月军队巡查,必须早起。
两人面面相觑,望了望门外,又看了看进入酣甜睡眠的伊风,最终还是决定将她唤醒。
“陛下,您昨天说要去军营巡查,六军令来接您了,军队迟到是要按军规处罚的。”穆晗朝一旁惊呆的穆淑吐吐舌头,穆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不过军营里一向记录严明,迟到说不定真的会受处罚,想到此也和穆晗一起叫醒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