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夕颜被急促而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从悲痛的梦中惊醒。
“大少女乃女乃!”那人喊着。
“大少女乃女乃?”夕颜自嘲地轻笑。
外面那人继续道“大少女乃女乃!该去奉茶了。太老爷、大夫人和众叔婶在等着呢”
夕颜不能再不吭声了,懒懒的回答道:“知道了,进来吧!”
朱门轻启,阳关明媚,一如昨日。
四个丫鬟走到夕颜床前为她穿衣,又有四个忙碌着端水沏茶打扫房间,另又有四个拿着拂尘、巾帕、漱玉等待夕颜穿戴完毕。
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镜花绫披帛,盘起个凌虚髻,正嵌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两侧插银凤镂花长簪,再戴上赤金缠珠蓝红珊瑚耳环。
夕颜有些不自在,问了句:“平日都得穿戴的这么繁琐吗?”不跳字。
“大少女乃女乃!今儿是您入门的第一天,按礼节是要打扮地正式端庄的,平日并不如此。”答话的是个与锦儿年龄相仿,脸圆而骨峭,柳目含情,一袭青色碎花裙的女子。
夕颜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柳目一弯浅笑道:“回少女乃女乃!我叫落葵。”
“落葵?忍落翠黛双双朝葵容。好名字!”夕颜笑着说。
听到这话,那落葵面颊渐红:“少女乃女乃夸奖了,我爹娘没有少女乃女乃般的才思,只是这落葵是个花名,于是便取了来,既不了浅意也不明深旨的。”
听到此话,夕颜再次看了一眼这个丫头,虽身为奴仆却谈吐不凡,这萧府还真不是自己能够小觑的地方。
于是,她便依次问了其他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的名字。花忍、花蝶、花素。
夕颜笑了:“有意思!为何都姓一个单字花?”
“因为我们的大少爷爱花如命,特别是牡丹花。”又是昨晚那个谄媚的笑声。
夕颜疑惑地迎上那张脸,那女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而后尴尬的恢复谄笑,用一如既往的声音回应着夕颜的疑惑:“奴婢花惜,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曾经伺候过大少爷的起居,花惜这个名字是大少爷给取的。”最后一句分明提高了音量。
夕颜并未理会她表情的变化和趾高气昂的声音起伏,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哦!这样啊!”。
那花惜显然是没有得到满意的效果,便指着夕颜的眉心似讽非讽地说道:“大少女乃女乃这个牡丹描的好啊!看来是早就知道我们大少爷的喜好呀!真够用心良苦的。”
夕颜无奈地转向铜镜看那牡丹,中粒珍珠大小,不偏不移刚好眉心,金边柔瓣,颜色递染,甚为鲜活可爱。
“乱说什么!全长兴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小姐,那可是天上的尤物,生来就有这牡丹点眉,何须俗脂艳粉去描?”一个声音愤愤地传来。
“锦儿!休得无礼!”夕颜止住那解释。
花惜有些吃惊,却依旧淡定的冷言冷语道:“大少女乃女乃得快点了,太老爷、老爷、夫人们都等着呢!迟了可就不好了。”这话语中夹杂着幸灾乐祸,夕颜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什么叫心怀鬼胎,今日她是见着了。
走在游廊上,夕颜还在回味着花惜的话,与其说不明白她话的蕴意,不如说是不解于那丫鬟对自己的态度,既然她不知道自己眉心的牡丹是与生俱来,那就是不曾有过交集,既是个不曾有交集的人,为何对自己这么充满敌意。
夕颜想得失神,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于是连忙道歉绕过他继续前行。
“大少爷!”听到丫鬟们的声音她才回望,原来是萧子逸,这一望她终于看到了所嫁之人的面貌,一袭枣红锦袍,英挺的笔直身影,却有着一张如此柔情的面庞,那么熟悉又那么飘渺,柔的让夕颜有些失神。
子逸微笑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自己陌生的新娘,双眸似水,面若鹅蛋肤如凝脂,香娇玉女敕两靥堪比花娇,削葱细指如墨青丝,美的这么不食人间烟火,更惊讶的是她眉心的那牡丹,宛若欲滴娇嗔牡丹身,怪不得众人相传该女子犹如天物。
子逸定睛唤了声:“乔小姐!”夕颜猛然回醒,局促的两靥绯红。
身边的落葵扑哧笑出声来:“什么乔小姐!应该叫夫人。”
听到这话,子逸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对夕颜说道:“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穿过垂花门,朝正堂大院走去,将要踏入院时,子逸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侧身面向夕颜,毅然牵起她的手便往里走,夕颜无言地挣扎着,子逸却攥的更紧了,只低语说了句:“别害怕,这样对你我都好。”
夕颜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又是一句“别害怕”,他怎会这么了解自己心之所想呢?没有过多的话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他便懂我,我便知他,这就是默契吗?为什么会对一个初识之人有这样知己难遇的感觉,这样是福是祸?
她迷茫着,手再一次被牵紧,夕颜回过神来,笑着对子逸点点头,两个人便迈向正堂,绕过紫砂墨竹香檀木屏风,满屋的笑谈声渐渐止了下来。
“我说什么来着,这乔家丫头一定没给我们逸儿娶错,看看,两人如此恩爱一见如故,哈哈哈!”厅堂正上方左侧坐着的老者一面捋着银丝胡须一面微笑着打量两个人。
右侧的一位体态丰腴风姿犹存的妇人开口了“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快给长辈们敬茶。等了半个时辰,像什么话!”
夕颜望着这妇人,金装银裹,珠玉缠鬓绕髻,靠着攒金丝弹花软枕,想必这就是子逸的母亲,看来两人还真有天壤之别。
“不碍事不碍事!好孩子!快来给爷爷斟茶。”老者又开口了。
那妇人杏眼微瞠白了夕颜一眼对老者笑道:“父亲别太宠着这些孩子了,特别是新进门的,不能不懂得咱萧家的规矩。”
老者依旧和颜悦色地看着夕颜圆场道:“罢了罢了!都等这么久了,别再误了。”
两人跪在老者面前,夕颜望着这位总所周知的萧家第一人萧致远,竟是这么和蔼可亲,她端起茶甜甜地叫道:“爷爷!喝茶!”
“乖!”萧致远点头笑着,放在茶盘上一个厚厚的红包。
“婆婆!喝茶!”夕颜用同样甜甜的笑对着这位大夫人。
“嗯”大夫人应了声也放上一个红包。
然后是左侧依次:同样温和的二叔萧天浩,三叔萧天奇,消瘦却儒雅的四叔萧天磊。右侧依次:二婶吴氏热情待人随和,三婶苏氏虽呆却易近鲜怒,四婶沈氏看似干练精明却少言寡语。
夕颜笑望着茶盘上堆满的红包,总着来讲,除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婆婆,这萧家的人都还不错。
“二哥!快来看那天仙嫂嫂。”铜铃般的声音传进正房。
四婶面露窘色的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岚儿!轻声点!快别闹了,随你哥哥进来。”
夕颜扭脸望去,一个身材中等,窈窕多姿豆蔻年华的女子被四婶领了进来,眸含春水清波,朱唇皓齿,掩嘴一笑,明目宛若新月。身后的男子灿眉漆目,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两人走近夕颜恭顺的叫道:“大嫂”。
夕颜福了福算是回礼,那个被唤作“岚儿”的女子又笑了起来,对夕颜说道:“嫂嫂!我是你四伯家的女儿子岚,嫂嫂叫我岚儿或妹妹都可。这位是与我那子逸哥哥的亲弟弟,我的二哥子宇”
夕颜朝子宇微笑着点点头,子宇回以一笑。
子岚又继续叨叨不停:“嫂嫂你真美!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定是画上,对!肯定是道士们画的仙游图上。可见着你怎么觉得那么亲切呢!我今后叫你姐姐吧!这样比较不生疏。”
四嫂正欲阻拦子岚的话,一个不轻不重却冰冷的声音已经抛了过来“子岚啊!注意身份和规矩。”
子岚无辜地朝上望了望高昂着头的大夫人,转脸向夕颜吐了吐舌头便闭口不言语了。
随后便是众人的各叙家常,看起来也温馨非常。
夕颜有些奇怪了,那为什么花惜会用那种态度那种语气对待自己呢?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或未觉察出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