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样?这是在威胁我吗?”不跳字。片刻的惊诧,尹昭雪依旧不动声色。
夕颜摆了摆手,示意落葵下去,道:“如果我说是呢?”
“哼!那看来我就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说着,她起身便要走。
夕颜忙拦在路中:“姐姐自是从不低头的豪女子,只可惜性子太直,妹妹的话都没说完呢。”
昭雪瞟了她一眼:“说罢!只是快些,我还要与昭轩一同去府上接母亲。”
夕颜笑了起来,恭敬地抬臂伸掌,请她坐下:“还是方才那句话,妹妹相信姐姐!”见她不语,夕颜继续道:“妹妹只想听姐姐的一句话,这药和糖霜每日都是姐姐准备的吗?”不跳字。
她心中暗暗思量:“如果真的是她,那么昨晚她拦住我去路也是可以明晰原因的。想是日日她熬制了药汤,精心备上去除中药苦涩味道的糖霜,知道园子药房中的妈妈们懒惰,便亲自每日随丫鬟一起,吩咐丫鬟进园送药,而她则独自在园外等。所以才会发生丫鬟刚冲出园子,她就立刻出现在西园中挡住锦儿去路的一幕。她一直对我冷淡,怕是因我成了子逸的妻子而刺她心伤,而不允锦儿离开,些许也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应该是不想此事至萧家遭人谣言吧……”
“是。”久久过后,尹昭雪才一忍再忍地承认,声音明显弱了许多。
听到此话,夕颜满脸的感动与欣喜,她抑制不住,站起身来,在昭雪面前躬身屈膝行礼道:“不管原因如何,妹妹都要好生谢谢姐姐才是。”
料想不到的她会如此恭训,昭雪也忙起身去扶:“这是做什么?讽刺我吗?你如今可是萧家的当家女乃女乃,不比大小姐时的任性。”
听她此话,像是三分嗔怪七分欣然,夕颜很是畅欢,却是细细体会那话,秀眉即蹙,抬头问道:“大小姐时的任性?难道……昭轩跟你提到过我的过去?”
昭雪躲过她探望的眼神,微微笑了笑:“你还是忘不了他,就像他当初无法做出取舍一样。”
夕颜心顿时如沉入深潭,半响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知道,如今不管怎样,都再也回不到过去,但有昭雪这句话,她也已是心满意足,至少她在昭轩的心中如此重要过,虽然只是曾经。
“姐姐是喜欢子逸的吧?不少字”
稍稍迟疑,昭雪终点头承认。
夕颜拎起青瓷壶,为她续茶,杯中原本的似雪茉莉,一沉一浮,毫不由己。递至她面前,顿时怡人醇香在两人之间环绕:“身似落红无居处,心照青黛自旋舞。还卿半盏薄情酒,山长水阔有尽无?”
昭雪苦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萧大哥永远都只是萧大哥,不会成为山长水阔之人。”
“姐姐又错了。姐姐是有一个很有性格的女子,而妹妹也绝非俗不可耐的妒妇。”夕颜将茶放到她蜷缩的玉指间放稳:“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和表达爱意的方式,子逸能得到姐姐的倾心,我替他感到高兴,更何况在他深受病痛的时候,有姐姐你悉心准备的药和糖霜。我没想到未做到的,姐姐替我想到为我做了。想必,姐姐每日也像昨夜一样,在园外等着丫鬟放好药后才肯安心离去。夕颜并不眼拙,从见姐姐第一面就觉得你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虽彼此并不熟络,但这种感觉特别深刻,我也是个不喜欢掩饰感情的人。爱得坦荡恨得光明,也是一种夕颜崇敬的人生。”
一席话说得昭雪目光闪烁:“你竟能把人看得如此透彻。”语罢竟轻笑出声:“母亲说我傻,我曾还一度与她争执,如此看来,不仅傻,更是可怜。”
“姐姐虽然面上冷,其实是一个再善良不过的人了,或许是有意遮掩,又或是长年累月的伪装,让你有了这样个孤僻的性格。”说着夕颜试着去执她的手,却被昭雪连连退拒。
她笑着说:“看!这就是你孤僻的性格,其实你这点与昭轩还是蛮像的。”
“那是因为我同昭轩从小就只有母亲的呵护与疼爱。”话说得直截了当一针见血。
夕颜一怔,心却似万箭穿过,曾经昭轩常常沉默,除了与她,同别人一起时总是寡言少语。但自己偏偏就喜欢他这点,没有浮夸的心,待她较他人不同。她略微严肃地问:“尹姐姐!请恕我直言,你们的父亲是为何突然离去?”
“是因遭奸人陷害,至我们原本简单幸福的小小家庭,一夜之间瓦解。父亲……被斩首示众,次日尹府便被抄家,我们母子三人流离失所,逼不得已才来长兴城投靠萧家。”昭雪说得如鸿雁滑过般安静无痕。
“遭人陷害?”夕颜反问,却被昭雪抢过了话:“大少女乃女乃顾好萧家便是,对于旁事还是不要深问得好。”
一瞬充斥怨恨的眼神,让夕颜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昭雪埋藏的太深。收回要问的话,她端坐着身子:“姐姐对子逸可还有情?”
唇角勾起一道弧度,尹昭雪放下在浅尝的茶盏,紧紧锁住眉头,将目光落定到温茶的壶上:“这茶?”
夕颜笑答道:“是茉莉茶,只在晾晒之前浸过了蜜,丫鬟们偶然制成的,方才我品起来,果然是甘而不腻,清香异常。”
舒了舒眉,昭雪端起瓷杯,款步走到那副牡丹绣图前,一眼望去:“虽不常年住在萧家,但因两家密不可分,爷爷喜欢热闹,便常叫我和昭轩来府上,也是那时,才与萧大哥渐渐熟络起来。”
她转过身来,望向夕颜,竟是难见的满目含笑,仿佛在追忆甜蜜美好的过往。每个女子都会如此,即使再心如冷石,遇着了这叫人不能自己的爱情,皆是如痴如癫,时喜时狂,完全没了平日的常态。
见夕颜盯望着她,方收回那笑,说到痛心处,她也是字语酸楚:“日久生情乃人之常情。就像你说的,我是个不喜欢掩饰感情的人,我承认自己曾经幻想过,怨过,恨过。”
苦笑着低头摇了摇:“但慢慢想,那些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子逸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有自己的幸福。而我,不过是个像子岚她们一样被他疼惜的妹妹,无关爱情的妹妹,再怨再恨也不能得到什么。因为众人皆知,他独爱的,只有这牡丹。”说着,将手放到那绣图上轻抚,此时的她全然不似往日般冷漠,更像一个陷入情渊的女子,即使在无助地挣扎,却依旧享受着往下坠去的亲近之感,不顾即将迎来的是寒石残岩。
将手不舍地挪去:“如今看来,就只能放开眼去。可几年的迷恋怎么能轻易放下,萧大哥病了,病得那么无助,我没办法撇开毫不过问。从西园妈妈们那里打探到萧大哥用药的方子,想力所能及的为他熬制一些药水以缓解他的痛苦。”
夕颜听的有些呆然,望着眼前这个一直以来给自己侠气四溢之感的女子,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才好,她坚强的令人心疼,却更让人不忍去触碰,仿佛小小的试探,便会使她刻意尘封的心,霎时破碎。
将瓷杯端置鼻间,而后细细看向那飘摇的那朵朵素颜:“萧大哥是因你才中毒的吧?不少字”
一句恢复威慑的话将夕颜拉扯出层层怅然,她笑道:“是。那姐姐园中没了两个丫鬟却又是为何不为所动?”
“不想生事罢了,本就寄人篱下。”昭雪见她脸上挂着笑容,一声冷哼:“你居然能笑得出来?”
“那要我跪下哭着求姐姐原谅吗?本身夕颜也是受害者,那下毒之人是冲夕颜而来的。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被这毒蚀心,也不想对子逸满月复亏欠。”
昭雪放下杯子,略带劝解之意:“好好的珍惜萧大哥吧!他是个难得的好男子,会真心待你的。”说罢,便朝厅门移步而去。
“姐姐且慢!”夕颜忙唤她。
昭雪侧过脸来,借余光望向她:“你放心好了。我会淡出萧大哥的世界的。”
“妹妹不是那个意思。”夕颜出声止住她踏出去的莲步:“看雁影成双满目凄凉,不如轻舞碧螺水袖云淡风轻。在这个充满感情的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在你觉得死心守着某个人的时候,或许,身后,正站着与你一样心境的人,凄凉着你的凄凉。倘若你拿出一分的心望望那周围,幸福便会不期而遇。”
别过头去,昭雪依旧背对着夕颜,叹了叹气,百转千徊道:“难怪爷爷选你,真的让人想厌恶都难。不过,还是谢谢你!”声音虽然沉了下去,却不近不远地刚刚好传入夕颜耳中。
面含喜色,她向前踏出一步:“那么说,你是会不计前嫌了?”
话刚刚说出,就听到昭雪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不可能!”
“为何?”夕颜被这过激的反应惊问道。
“萧大哥的事我并不再与你记怨,但即使如此,你我也绝不会像普通朋友一般,过去不会,今后更不会。”态度坚定,不容商榷。
原以为解除误会,昭雪会同她成为好友,因为两人有些许的相似之处,但不想她竟这样回绝,不免有些失望,但仍问道:“那姐姐可愿意继续为子逸熬药吗?”不跳字。
迟疑一阵,昭雪终点了点头,漫步而走。
远远望去,忽见她转身说道:“那入蜜的茉莉茶太甜腻,还是少喝得好。”
正要回答,却已找寻不到她的身影,夕颜喃喃自语道:“如果偏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