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儿!”子逸显然没有想到夕颜会在这里出现,他有些惊愕,却又还不能从自己的痛楚中挣扎出来,刚刚唤过她,便别过了头去,不再深望。
夕颜仓皇过后,侧过脸来看向两人,目光竟兀自滑落在桌上的一幅画上,那上面是一个盈盈捕蝶五六岁样子的女子,从眉目中可以看出,那个人正是苏灵薇,却远比此刻的她眼神要澄澈许多,想必这就是苏灵薇让子逸为她画的画,兴许,那个时候的她,才是子逸觉得最真切的样子,所以才能够如此记忆犹新地把它画下来。
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解释,而子逸却突然躲闪起她询问的注视,一阵失落油然而生,夕颜自嘲地笑着站起身来,想想自己方才畏畏缩缩的样子,越发笑出声来。
子逸稍稍踟蹰,终上前两步,欲到她跟前,却被苏灵薇挽住了胳膊,她楚楚可怜道:“嫂嫂!对不起!”
子逸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却只见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夕颜朝他们看了一眼,心中苦涩地如食肝胆,并未言语,淡淡一笑转身,便默然下了实木台阶。
“颜儿!”子逸这才明白过来苏灵薇那话的挑衅,甩开她紧紧拉住的手,追上前去。
苏灵薇怎肯罢休,也随他一起下了楼,一面拉扯一面说道:“子逸哥哥!外面还下着雨,别追了,嫂嫂定是负气回房中去了,明日我会去同她解释的。”
“解释?如何解释?”子逸愤然回头:“你早就看到她来到杳云亭了对吗?你刚才的那些都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对吗?”不跳字。短短两个追问便已经逼的她连连后退。
苏灵薇登时落泪:“子逸哥哥!我怎会是那样的人。”
子逸锁眉看了看她,不忍再次追究,只好无奈说道:“小时候的你不是那样的人,可如今我也无法看懂你的心思,只你无形中让我觉得可怕。”
顾不得苏灵薇凌乱的视望,子逸向园子四周寻找着夕颜的身影。后院这么空旷,就算走得再快,也不会马上没了踪迹,他胡乱地在园中跑寻着,不停唤着她的名字,却不知夕颜早已用轻功跃出了牡丹园,只与他一墙之隔,扶着青灰色的壁面,听他嘶声力竭的呼喊,泪如雨下,此时的她已经无法再面对子逸,不论是因昭轩之事还是因苏灵薇的设陷,她承认,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她无法一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还要如此折磨自己,她需要的,是一片净土,就算只那么一天,她也能够满足。
许是萧家护卫听到子逸的喊叫,纷纷朝园子涌来,夕颜见此,忙悄然离去。
出了萧府,夕颜才发现,自己虽覆着披风,里面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又是如此的风雨天气,她实在不知道该去何处,倾盆大雨早已将她浑身淋湿,她拉了拉领口,裹紧被雨淋得有些厚重的披风,一阵冰凉从指尖传来,她低头一看,是那个竹哨,吹这个哨子,俊铃便会随声而至,想到这,她毫不犹豫地取下那竹哨,放在嘴边使劲吹了一声,怕引来萧家的护卫的注意,便躲在墙边不敢再次冒然,她细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却是除了雨水打在枝叶上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异样。
她不禁有些奇怪,难道是寂鹰同自己闹着玩的,这样一个哨子,又不是什么神器,雨声如此大,又与萧府马厩隔得这么远,俊铃怎能够听见呢?夕颜无奈地收起竹哨,独自顶着雨水的拍打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
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长鸣,她猛然回头,见一匹骏马如赤红的火焰般划破雨帘,在黑暗的长路上,恍若一道亮丽的红霞,夕颜笑着迎了过去,俊铃缓下步子稳稳停在她面前,俯下脑袋仍她抚模。
“俊铃!”夕颜像见到亲人般抱住了它的脖子,为它理顺已经湿了一层的鬃毛。
“那个畜生往那里跑了!给我追回来!”街道一头远远的命令声响亮。
夕颜听得出来,那是苏安的声音,她拉过缰绳,跨上马背,拍拍俊铃的脖颈,坚定道:“我们去找你的主人!”
听到此话,俊铃像是十二分的振奋起来,登时前蹄扬起,嘶鸣冲天,载着夕颜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许是经不起这飞驰的马速,又或者是因刚才在杳云亭中怨火烧身后淋湿了全身,夕颜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直欲从马上跌落下来,俊铃似乎也感受到背上的摇晃不定,便放慢了步子,小跑而行。
剧烈的头痛之感再一次传来,承受不住,她抬手去揉捏,却正是这一松手,重重地摔下马去,原本就已经有些恍惚的意识,经如此沉跌,便已然剩下一片模糊,夕颜只觉浑身都疼,像是无数的针一寸一寸地钻入骨夫,渐渐地已没了知觉,昏昏欲睡,将要垂下眼帘时突然瞪大双眼,不行,她只有这样的一个意识,倘若晕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恐怕熬到天亮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夕颜抬起头来,雨水已经顺着脸如瀑布般涌下,完全遮住了视线,她拼命甩了甩脑袋,尽量保持清醒,恍然见似乎看到自己所倒的位置,正是一个铺门前,她仰视着高高悬挂的牌匾:“兰芷茶楼”想不到俊铃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载着她跑到了长兴城边郊。
她喜极而泣,若是如此,便有一线希望了,一阵轻咳后,夕颜朝身旁俯首望着她的俊铃说道:“好俊铃!快去敲前面的铺子门!快去!”
然而俊铃依旧盯望着她,眼中茫然,夕颜心中一紧,难道它不明白吗?寂鹰说它很通人性的,怎会此时这样不知所措?撑起最后一点力气,她抬臂指向前面:“快去……”话刚落音,便蓦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袅袅花香扑鼻,夕颜仿佛置身在一个偌大的花海世界,皆开得如此灿烂夺目,欣荣不衰,却又似饱含着沧桑,好像在这仙境中寂落了千万年,隐隐传来的,皆是一阵空无寥寥之怨,竟让她也忍不住面对着这繁盛之景落泪伤情。
“你果然还是太过多情!”远出飘渺而至一个女子的声音,深沉低婉,震撼人心,让夕颜不由自主地肃穆起来。
她仰头看向天空,竟远没有平日的清蓝干净,却更像是一大块白玉铺设而成,坚韧而全无柔和,夕颜顿时忽然而至一种压抑之感,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你如今看到所谓的世间真情了吗?全都是虚如浮云!还有什么好眷顾贪念的,好好回到你该存在的地方吧!”那人并未理会她的询问,幽幽成声。
夕颜惊愕地揣测她的话,该存在的地方?又望向这一望无际的花圃,难道是这里?这个禁锢的像牢笼一样的地方?
“不!这人世间是有真情的!我相信并真真正正地体会过。”夕颜驳斥道。
“哈哈哈哈!”那个女子笑得极其张狂:“那你就继续你的执意孤注,看最终谁主沉浮!”
声音随着她最后一个字的落定渐行渐远。
夕颜不禁觉得这话如寒冰般冷冷让她心颤,无形的威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头上汗如雨下,支撑不住微微俯去,便骤然倒地。
“啊!”她有些嘶哑的声音随着大口地喘气而出,瞪大眼睛看向脚下,早已没了方才的百花的壮观之景,淡淡地焚香飘然而至,让她困意大生,重新躺了回去,觉得身下松软舒适,如卧雪棉群中,抬手试了试额上的汗,叹道:“又是这样奇怪的梦。”
“怎样奇怪的梦,让你如此惊慌而醒?”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传来。
她登时觉得不对,瞬间重新睁开眼来,竟迎上一个熟悉的俊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躺在牡丹园的卧房中,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儿?”她蓦地坐起身来,却因突然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头部的疼痛。
熠公子目含忧色,无奈道:“你昨夜昏倒在兰芷茶楼门前,是掌柜的发现了你。”
“兰芷茶楼?”夕颜轻轻捶了捶脑袋,顿时想起在杳云亭之事,喃喃自语:“难道那不是梦?”她有些苦涩地看向眼前之人,心中还在挣扎不信,问道:“我是如何会来兰芷茶楼?”
熠公子微微一笑:“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已经知道你在萧府的事情,你从萧府骑马而出,行到这里昏倒。若你不信,那马匹还在茶楼的马厩中饲养,我命人牵着马从窗前走过给你看。”
夕颜这才恍然,原来一切都是事实,就在刚才,她以为在杳云亭的一切皆是梦幻时,还安下了心来,如今又已混乱如麻起来。
她环顾了这屋子,不大不小,却干净异常,入门几步便有一个刺绣屏风遮掩,周身皆是双层纱帐相围,她的目光落在了置于中间的红漆木桌上,光滑澄亮如女子梳妆的铜镜,桌子上正摆放着一个纹着青竹的瓷瓶,瓶中几株参差错落的牡丹花枝傲然挺立。
熠公子见她目不转睛,忙说道:“喜欢吗?这是我早上差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