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起他意味深长的话语,夕颜更能确定了萧老爷子对自己重新燃起的些许忌惮。看着眼前这位常年驻守边疆的长者,额间被苍风刻下了些许印痕,能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坚持这么多年,她心中顿生一种崇敬之情,又突然想到自己的亲弟弟仍旧在那荒凉的军营里福祸难料,便朝身边之人探问道:“敢问将军,如今边关可还算安定?”
“恐怕战争一触即发,我方军营中已经多次抓到了乌兰国潜伏的细作。”吕载夫倒也豪爽,并未有什么隐瞒,又或者是因如今的局势已为众人皆知,没有撒谎的必要。
刚刚落音,便又似回忆些什么,朝夕颜说道:“到了萧府后我便第一时间去找萧伯父,这些日子以来府上发生的事情他老人家也多多少少给我讲了些许,萧家遭到乌兰国人的觊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没想到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打探些什么,而似誓要除了萧家,以断皇家巨大的钱财军粮支柱,避免当年萧家为亏空了的国库捐赠银两的事情再次重演。”
“经了家中的这些个事情,我断定,萧府确是深藏着敌国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查出罢了。”夕颜并不想将自己猜测的那人可能是四大杀手之一的事情全盘托出,毕竟她在五爷的事情上吸取了教训,凡事要亲眼所见亲耳听对方承认才算,否则,自己的一切猜疑都不可作为事实去枉行。
“萧五爷没了,这是此次回来最让我诧异的事情。”吕载夫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有意说给夕颜来听。
夕颜能够猜到,五爷这样大的事情,萧老爷子定是已经告诉了他,吕家与萧家是世交,彼此关系甚好,虽吕载夫常年在外,并不与萧家兄弟多加往来,但毕竟从小都一起成长过,所谓兄弟之情如同手足,即使再久不见,那情意也不会减少半分。
“关于五爷,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愧疚了。”恐怕对萧鹏的亏欠,她乔夕颜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怀,血淋的画面,失望固执的眼神都顷刻间历历在目。
“大少女乃女乃可想过,五爷的死或许是个阴谋。”根据常年养成的敏锐洞察能力,吕将军说出自己的猜测。
“阴谋?”此话说到夕颜心坎上,不免又激起了她竭力否认的怀疑,她承认,那日的事情是有些蹊跷,怎单单在那样巧合的时候被兰芷茶楼的掌柜引去熠公子的雅阁中用膳?而掌柜又为何恰将她带到三王爷雅阁前而独自离去?又是为何自己悄悄附耳去听时,正逢五爷开口说话?这一切一切不得不让她的心中生起点点忧虑,而那个看着如此不可一世的熠公子,又是否协同三王爷设下这样一个圈套呢?
想到这里,夕颜不禁回忆起那日同熠公子在茶楼梅林中的情景与话语,如此清晰深刻,她应该相信他的,但隐约间还是已经生出些许隔阂来。
“兴许是吧!夕颜太愚笨了,竟没有想到如今那些善口技的人是可以模仿别人发声的。”或许当初之所以在没有见到里面之人真面目时便轻信了他们的对话,是因在那以前少修曾见过五爷从那雅阁中出来,难道那个时候的掌柜便是有意将少修和落葵带到二楼雅阁中,让其正巧看到那一幕?这样来说的话,那个虽与自己父亲亲近却从未被自己识过的诡秘三王爷,早就知道了自己同熠公子的往来。
“你可知萧五爷对于萧家铺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吗?不仅仅是一颗忠诚无二的心,更重要的,是他在商业上的智慧与才思。”吕载夫颇为感慨,语气中惋惜无限。
被他如此一句无意之言点醒,夕颜惊愕地瞪大双眼,萧家四大行业的掌柜被杀等诸事中让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终于得到了解释,原来三王爷之前征用跃龙堂四大杀手去残害几个掌柜,并不是直接为了对萧家铺子的打击,而是冲着萧鹏萧五爷的,而将几个死者皆丢进库房锁住,是为了使夕颜将调查的矛头直指萧家的几位重要的拥有钥匙的执事,再经由之后的事情,让她一步一步走进对方设好的圈套中去,最终借刀杀人、一箭双雕,既除去了萧家铺子的顶柱萧五爷,又让夕颜受到其他拥护萧五爷的人的排挤,再无法插手铺中之事。
吕载夫见她独自出神,不禁开口唤道:“大少女乃女乃可是明白了些什么?”
“果真被人说的不假,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女子,这样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如此轻易便被人诓骗。”夕颜无奈地摇着头,嘲笑起自己的无知。
吕将军却是潇洒一笑:“并不是如此,人心如海底银针,难以模索,既是再经验有成的人,也会不可避免地遭人背后冷箭,这样的人生变故,你应该渐渐适应才是。”
夕颜望向他,方才提到萧五爷的死还面中隐哀的这位将军,此刻却是如此畅然,许是看惯了生生死死的战场,对人终会一命朝西的难悖归途有着更高一层的体悟。
吕载夫看向身旁站着的独子,感慨万千:“修儿虽如今肩负保护萧家的使命,但也一直过活地像个公子,从未真正体会过本该经历的大起大落的人生。所以我这次回来,一来是为了面圣,二来是想让修儿进到皇家凤凰城中去,报效国家,护佐皇上。”
伫立着一直都未言语的少许,紧锁的眉头一直都未舒展,听到此话,忍不住回道:“父亲!那萧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是你在萧家护着,该发生的你也阻挡不了,就像是这段时间府上与铺子上的变故,你又真正地能做些什么了?若只是平日简单的安全护卫,有雷、厉、风、行已是绰绰有余,这件事情我同萧伯父也早之前便在信上提过,他应该早就告诉你了,怎样?如今还没有做下决定?”吕载夫因儿子的犹豫有了些许怒色。
少修的眉拧得更紧了,却只摇着头说道:“孩儿并不是不去,只……”
“傻孩子!不要再为儿女情长所牵绊,我知道你舍不得岚丫头,刚刚萧伯父也已同我提过了,他曾经试探过那丫头,欲将她许配给你,然而那丫头却是满口的并无此意。虽说现如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但萧伯父疼爱孙女,又怎会强她所难,所以你还是早早地死了那份心吧!真男儿应该将一腔热血都抛洒在为国贡献之上。”他言辞恳切,并不像在有意欺骗搪塞自己的儿子。
“我知道。”这样的事实少修怎会不清楚,他是亲眼看到子岚同裴申在一起了,可这么些年来的倾慕之情,让他如何轻易舍得,即使千百遍的用事实鞭策着自己,却也依旧难以割痛。
“少修!”夕颜不忍见他如此心驰神伤,劝慰道:“或许不像往常一样日日相见,那种情分便会渐渐淡下许多。”
“可是,我放不下。”少修沉沉地声音直叫人心中酸涩。
夕颜望向门外远方的天空,丝丝织起的朝霞已被厚重的明亮稀释淡然,锦儿离去时的那最后一眼再一次闪现在自己脑中,她平静一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像是紧紧握着一杯滚烫的茶水,知道疼了,便自然而然会松开,如今的痛楚终将成为明日的回忆。”
吕载夫笑望着夕颜,悠然说道:“有这样的悟性便好,修儿你可明白?”
少修沉思片刻,终点了点头,想起些什么,迟疑一番,朝正看向自己的身侧之人问道:“父亲何时再回到边关军营中去?”
吕载夫哈哈一笑:“知子莫若父,你的心思我怎不明白?直接问你何时离开萧家便是,不须这样拐弯抹角。”
少修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固执不认,道:“父亲多想了。”
吕载夫笑道:“就当是我多想了,你不用这样为难。要算算时日,恐怕最多半月,我便要离都而去,待萧五爷出殡后,我就将你引荐面圣。”
少修忧心冥思着,却听到自己的父亲继续道:“怎么?这几日还不够你同那青梅竹马的丫头告别?”
“吕将军快别拿自己的孩子取笑,少修向来对此十分羞涩。”夕颜从旁替正哑口无言以对的少修回道。
“罢罢罢!我堂堂威武大将军怎会生出你这样优柔寡断的儿子,看来让你去皇宫去多加磨练是个正确的选择。”吕载夫无奈成声。
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怀中抱着一个荷色绸布包裹踏到厅堂中来。
夕颜眼中登时盈盈闪亮,看向那她怀中之物,不由得心中一沉,那块包裹是锦儿的。
难掩的愁色现于面上,落葵走到夕颜近前,难言道:“大少女乃女乃!锦儿妹妹她……”
“知道了,放回我屋子里去吧!”方才的那一幕,夕颜便已能明晰,锦儿虽一向逆来顺受,但实际上是有着一股子倔脾气的,从她被吊着鞭打时却不告诉任何人身怀有孕一事便可以看出。
而她转身之前的那一眼恨之深切,在夕颜看来,似一颗毒针,每一次轻轻触碰,便是钻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