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花忍是万万不会离去的,因那一百来幅的绣品对她来说,就是心血,是用来偿债的,于是她远远地躲开那两个坏笑着走上前伙计,追到掌柜跟前,有些乞求道:“掌柜的您把绣品还给我好吗?它们对于您来说是可有可无的,而对于我,却是缺不得的。”
那掌柜有些厌烦地甩开她的手,朝身后的那两个愣然的伙计呵斥道:“留你们都是在旁边傻站着的吗?还不快给我把她赶走了”
手刚一被甩离了衣角,便立马又紧紧握住她有些粗实却环着一个翠玉镯子的手腕,花忍神色慌张起来,道:“那……那要不您开个价,就算只有原来的一半也行,我不能空手而归啊求求您了”花忍急得都快要哭出声来。
那掌柜地脸上顿时渐渐现出笑意来,将厚掌覆到她手上,颇有诚意地将她拉到椅上坐下,随即脸色一沉,朝那两个伙计使了使眼色,他们立马明白了过来,去柜台中取了纸笔到跟前。掌柜的看向花忍,笑得十分灿烂,连声调都变得顿挫起来:“我说花姑娘,你早说这句话咱不就不用那样翻脸理论了嘛未免咱再有什么争执,你还是写个条子我比较安心。”
花忍抬头瞪向正得意望着她的掌柜,终如同断了线的缰绳般停止挣扎,只默默地低下头,拿起白纸旁边横摆在那里的笔,缓缓悬于纸上,颤抖地迟迟不肯落去。
站在轿子旁边的落葵,早就按耐不住看他们几人一同欺辱花忍,又不敢擅自上前,只一脸愁容地看向死死盯着里面的夕颜,终轻声唤道:“大少女乃女乃咱不能由着他们这样欺负花忍,你知道的,花忍平日里是怎样的横脾气,此刻定是心中憋屈着愤怒。”
而少修也朝夕颜望来,却不开口劝她,因他之前得过她的令,不要让花忍知道了他们知晓此事。
“啪”正在夕颜犹豫不决时,铺子里传来了一声毛笔坠地的声音,几人连忙望去,是花忍把笔扔到了地上,她起身愤愤道:“不行原本就是你无理,我凭什么要屈身让步”
“啪”又是一声,而这声却是那掌柜结结实实地打在花忍的脸上,她已经怒不可竭了,吼道:“给脸不要脸既然你不好好合作,那行一文钱都别想再拿到手”
花忍怎会想到她竟泼辣到此番地步,捂着火热的一半脸,死死瞪向她,似要同她硬抗到底。
“怎么了?你还敢瞪我”那女人见花忍不肯服输,更是气未出尽,扬起手来,又是一巴掌将要打来。
“少修拦住她”方才的一幕已经让夕颜惊讶不已,倘若再不阻止,怕是连她自己都无法心安。
原本就箭绷弦上的少修,得令后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脚将地上不远处的一粒石子借功力朝铺子里面踢去。
不偏不移,那石子刚刚好打在那个掌柜的左脸上,她原本扬起来的手,连忙因这突来的剧痛而捂了上去,待展开掌来看,竟是一粒石子,虽只有珍珠大小,也未打出血来,但脸上生疼,她愤怒得向店外张望去:“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老娘?”
而少修并不躲闪她猜疑的目光,只横臂抱着手中的剑,对她的怒视颇为不屑。原以为又要结结实实地挨上一掌的花忍这才睁开惊吓时闭上的双眼,缓缓回头朝外看去,一眼便识出了少修和落葵,又望到他身旁的轿子,登时便明白了,连忙转过脸来,心中也乱如秋日里纷繁飘零的落叶。
夕颜虽然已经将轿帘放了下来,但她心中清楚花忍定会知道里面坐的是她,几经挣扎,终朝外面的人吩咐道:“压轿”
三人步入了这间铺子,装修的倒也十分精致典雅,却是与这位女掌柜的性子恰恰相反。环视一圈,除了普通绣坊中会有的广见花样之图,最让夕颜惊讶的是那些陈列在镇店之列的绣品,竟全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风景,全然没有那些独个或简单成双的花鸟般俗套,细细瞧向那所绣的风景,觉得颇为眼熟。
“你们是什么人?”那名掌柜见来者身着不凡,怕是光顾本店的客人,又因刚才挨了少修踢来石子的击打,语气有些不冷不热。
夕颜这才收回观察的目光,转看向她,面带笑容道:“是来给我的丫鬟讨个说法的。”
话音刚落,那掌柜的脸色便顿时沉了下去,却听夕颜继续道:“不知她是怎的惹您生气,竟受到如此粗鲁的掌掴,这丫头平日里都是勤恳的很,我都舍不得打上一下呢。”说着,朝花忍看去,却是花忍一直都不敢看她,只将脑袋深埋。
落葵见此,忙将她拉到身旁,用手中的帕子抚了抚她脸上赫然显现的指印。
“既然是她的主子来了,那便正好,前几日她送来的绣品都陆陆续续被客人们给退了回来,我想这个损失找您来陪应该不会有错吧”那掌柜的见夕颜面色温和,料她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又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掌柜的要怎样的补偿?”夕颜平静地笑着,余光能感受到落葵身侧的花忍猛然抬头望向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少女乃女乃我那绣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您不要信了这女人的诓骗。”
夕颜并没有回答她,只依旧笑看着迎面之人,那掌柜见此,更是有些肆无忌惮,笑道:“既然这位少女乃女乃这么大度,我也不便多要,算是交个朋友,他日您多来照顾我们绣坊的生意就好。这样吧您随意差人支上几百两,算是给过,咱们此事就一笔勾销了,如何?”她最初的谄笑又颇合时宜的挂到了脸上,显得方才被石子击伤的左脸分外殷红。
“大少女乃女乃”花忍终忍不住,行到跟前。
掌柜的笑意一凝,朝她喝道:“我同你们主子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你们家主子可不像你那般尖啬。”
“掌柜的这话说得就不一定了,我教出来的丫头自然是像我了。”夕颜笑容不减地说着。
那掌柜的看向她,只一瞬的不可置信,又重新笑着问道:“少女乃女乃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并没说要给你钱,既然补偿,自是由你补偿她,倘若你反而向我们讨要银两,那就太有些恬不知耻了”夕颜后几个字说得清楚而有力。
话音刚落,掌柜的便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扬声道:“那么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送客”
“等等”夕颜止住正朝他们靠近的伙计。
掌柜的以为她要反悔,心中一喜,却怒色不便道:“这位少女乃女乃可是相通了?”
“请您把我们家丫头的绣品统统还回来。”夕颜面不改色,自始至终都是笑脸待她。
越是如此越惹得掌柜的愤怒,她懒于再纠葛下去,便转身走人道:“赶出去”
少修见那两个伙计到了近前,连忙拔剑护道:“放肆了你们可知她是何人”
这句话惹得那掌柜的回身朝夕颜细细望来,随即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乔太师家那个被人视为尤物的女儿?”
夕颜淡笑着点点头。
“那也就是说,你现在是萧家的大少女乃女乃?”掌柜的继续问着,脸上惊色未定。
少修抢先一步,说道:“正是还不快把这位姑娘的绣品拿出来,否则吃亏的定是你。”
“哈哈哈”那掌柜的竟笑了起来,朝几人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更是不会就此服从的。”
“这又为何?”夕颜有些不明所以,就算她不愿归还,也不至于说得如此大义。
掌柜的冷冷笑道:“因为萧家铺子里的绣坊,正是我们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这点忠诚之意我还是有的。”
“你”少修见不惯她如此目中无人,欲上前理论。
夕颜依他的性子会意气用事,便拦下他,说道:“掌柜的既然这么知道轻重,那倘若今日我如此不悦,回去后令萧家铺子里的绣店收了你这绣坊,怕是到时候您后悔莫及。”
“既然如此,那我就下定心要同您好好去衙门理论了,原是不想去的,但既然您这样大的来头,那咱就只好走一遭了。”这个掌柜突然没了方才的蛮横,颇显得冷静。
夕颜惊于她如此相对,而自己自然是不愿去衙门中的,一来会给萧家的名声招来非议,二来此时的自己刚刚被禁止踏入萧家铺子,正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突然这样唐突妄为,怕会更惹得萧老爷子不满。她以为这个女人会因为自己小小的威胁而就此退让,却不想她在听到萧家铺子的名声后如此凌然,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是谁要收了我们家的绣坊啊?”一个鹅黄的身影忽然到了店中,是个女子,她盈盈走到方才那个掌柜身旁,朝她笑道:“张妈妈你又是要同谁对簿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