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盯望着她的夕颜,也在蹬上台阶进到子岚院子的时候才缓缓回过神来,原来方才是眼神错乱了,然而就是那一瞬的幻觉,夕颜的心彻彻底底地踏实下来,却也不知是为何,好像落葵在耳边用着平日里乖巧的声音一遍遍说着:“这是我的选择,姐姐你不用担心,妹妹过的很好。”
也正是这一句话的回荡,夕颜方才滞留在悲痛中的情绪,顿时泉涌,泪水如同天外不谙世事的落雨般滑过脸颊,而唇边却是挂着笑容,舒心的笑,就像是萧老爷子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而这时刻充满着离合的俗世中,又是那么寻常的聚聚散散,或许今日的不舍终一辈子无缘再会,而又或许今日的坦然释怀,换来的是另一个巧合的重遇也说不定啊
萧五爷的怨愤离世,锦儿的含恨而去,昭轩的无奈转身,花忍的投井偿责,落葵的选择追寻,留在自己身旁的那些仅有的朋友与亲人,是不是也都会遵循着这亘古不变的聚散离合定律而与自己失散在茫茫人海中呢?未来,总是充满着不可捉模,而越是想要刺探这神秘的人,或许经历的,越在意料之外。
渐入常境的夕颜随着春儿一同进了她的卧房中去,却不知她为何将自己带到这里来,正要相问,便见她接过方才吩咐粗实丫鬟们前去取来的手炉,递到夕颜面前,说道:“这春末的天儿就是晌午里容易落雨,大少女乃女乃怎还痴站在那里?”
夕颜自然是不愿再提及落葵,便接过炉子暖在手心里,压抑着心中的空荡之感,笑了笑:“我是想感受一下那被雨淋湿的畅快。”
春儿这才掩嘴一笑:“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女子心思,我还真是难以揣测。”随即目光落在夕颜手中暖炉,说道:“早春时没剩下多少银炭了,大少女乃女乃姑且将就着用它烤烤吧我这就去三小姐房里给您取些干净的衣服来。”
“不用这样麻烦了,我就是来寻她的,直接去她房中便好。”说着,将那雕着蔷薇花的炉子放到案上,起身欲走。
“大少女乃女乃”春儿连忙唤住她,犹豫一番,这才咬了咬唇说道:“裴公子刚刚去了小姐房中,我正是待他进了院子,将在关门时见着您来了的。”
“裴申?”虽然依如今裴申与子岚的关系,他来到院子并不奇怪,但因他风龙的身份,夕颜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隔阂的。
见夕颜听到裴申的名字后柔柔的黛眉紧拧不展,便只低着头,不敢再言语什么了。
夕颜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沉默,朝她一笑道:“不碍事的,许是他们二人一同商量着去池林城的事情,我去了倒容易帮他们拿个主意。”说着,拉开房门,稳步向子岚房中走去。
春儿一面拿快步子随着,一面惊问道:“三小姐要随您一同去池林城吗?”不跳字。
“是啊去玩上一阵子,顺便瞧瞧四叔在那里生活的如何。”夕颜笑了笑,顾不得她欲上前禀报的冲动,猛然将门推开,因自己心中依旧有些不安,唯恐那个可怕的风龙,会伤害到子岚。
房中的两人随着这推门声,皆朝她们望来,夕颜微喘着气,见两人只平静地坐在桌旁话谈,便稍稍定下心来,细细去瞧,裴申似乎正面中不悦,锁着眉看向自己,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调笑与风流之态。
“嫂……嫂嫂”子岚呼出声来。
春儿连忙垂着头上前解释道:“三小姐是大少女乃女乃她硬要……”
“你这是怎么了?”还未说完,便见子岚眼中一阵心疼之色,她慌忙走上前来,缓缓抬臂,朝夕颜伸出手来。
夕颜只当是她意在说自己淋湿了衣服,便用袖边试了试额头上残留的雨水,回道:“不碍事,只是感受了一番自然的恩泽。”
却是子岚的忧虑眼神不改,伴随着的,是她纤细的手轻轻取下夕颜围在脖上的那层纱巾的突然之举。
夕颜稍稍一愣,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这才猛然低头,原来那纱巾早已湿透,而脖上的红色痕迹也分外明显可见。
子岚不顾她抬手拢紧纱巾的遮掩,将它拉扯下来,伴随着那薄如蝉翼般的纱陡然离了脖颈的牵绊,子岚又是一阵惊骇声:“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随即朝春儿吩咐道:“快去打些热水,再将冰露取来。”说着,便匆匆将她拉到塌边坐着,一面在箱子中寻几件干净衣服一面口中不停问道:“嫂嫂快告诉我,你脖上的勒痕是怎么个回事?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夕颜见春儿离了去,屋子中只剩下她同子岚、裴申三人,便有意无意道:“是因为遭到了紫龙的偷袭。”语毕,眼睛朝正望着她端坐在凳上的裴申瞥去,他微微一紧眉头,又因夕颜的视看而归于平静。
“紫龙?这名字好生熟悉。”子岚将叠放整齐的衣物捧到她的怀里,脑中依旧思度着这似曾相识的名字。
夕颜收回盯望着裴申的目光,面露忧色回道:“是跃龙堂的四大杀手之一。”
“哦”子岚恍然大悟道:“是跃龙堂的人,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四大杀手当初就是他们将萧家四大行业的总掌柜给一一杀害了。难道现在又要开始对嫂嫂动手了吗?”不跳字。她仓皇之余有着些许担心。
夕颜余光朝稳坐在那里一言未发的裴申瞥去,他似乎也有些躁动不安起来,果然,她将要开口安慰子岚,便瞧见他猛然站起身来,直直朝门外走去,突然之举使得子岚一惊,连忙上前拦住他:“你就这么走了?咱还没商量妥当呢”
原本锁眉肃目的裴申,朝她一笑,道:“大少女乃女乃再不换上干净衣服,就该着凉了,你说我该不该先行离去?”
子岚这才展眉笑道:“说的也是,你回去好好思量一番,明儿我得知道你的答复。”
夕颜料想他们二人方才是在商讨去池林城的事情,便出声止住他沉重的步子:“裴公子还早做打算才是,刚刚爷爷将去池林城的时日改了,后天便要出发。”
“后天?后天不是大哥同落葵姐姐的大喜日子吗?”不跳字。子岚诧异起来。
如此牵动心伤,满面的愁容难以遮掩,夕颜的声音变得有些硬了:“落葵她走了。”
“怎好生生地走了呢?”子岚不解地追问着。
夕颜无奈摇头:“她不喜萧府压抑生活的束缚,而如今又被婆婆逼迫着嫁给子逸,便选择离了去。”余下是她哽咽难言的话语:“还有,她是不想打乱我同子逸的生活。”
“这……”子岚见夕颜如此伤悲,也无从劝慰,只沉默地紧紧执了她的手。
夕颜朝一旁盯着她的裴申望去,道:“也不曾听裴公子提起家中之人,想必是独居了,既然一个人住,那定会来去自如,应该不会有什么犹豫的吧?不少字”
子岚拉着夕颜的手动了动,略带委屈地说道:“嫂嫂裴大哥说他喜欢都城的热闹,清静的地方呆不惯。”
“据夕颜所知,乌兰国将要向都城进犯。”她有意一顿,注视着裴申,果然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随即继续说道:“而到时都城恐怕不会再同以往一样热闹,池林城虽不及长兴城繁华,却也算是个半大的地方,公子若不喜欢清静,可以住在四叔的府邸中,那儿正坐落在池林城中心,我同子逸倒是十分随意的,若公子肯赏脸,我们便也在四叔府里下榻,舍了去萧府置于山中大院的打算。你看看如何?”
她的言辞之中,有着旁人无法拒绝的牺牲,好像若是回绝了,便对不起她一番苦心的热情盛邀,然思维稍稍缜密一些的人,便能体味出夕颜面中含笑之后,是怎样的意图。
裴申的目光也随着那话而渐渐变得柔缓下来,恢复了以往的玩味姿态,夕颜恳切言语中暗含的逼迫之意似乎已被他尽收心底,他唇角微微勾起,回道:“都城即将面临的,是数年少见的纷繁,这对于最喜欢以一个旁观者身份看生死悲离场面的裴某来说实在难得,但既然大少女乃女乃如此周全地计划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随你们一起逃避现实。”后几个字说得极其着力。
夕颜只当听不出他话语之中的嘲讽,笑了笑:“经久了诸事的杂扰,换一个无关事端的地方修身养性,并不能算作一种逃避,我早就有此打算,只这个战争来的不巧,并不是我有意择日于兵戎相见前夕。”
裴申笑道:“裴某一句玩笑而已,大少女乃女乃竟还当真解释。”
夕颜望着他,眉目轻展,平静道:“那裴公子应邀去池林城一事是否也算作玩笑呢?”
“自然不会,裴某说到做到,后天由大少女乃女乃领着,一同出发前去西南边的池林城。”裴申负手朝子岚一望,眼中荡漾起层层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