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殷殷向他迈步走近,沉声道:“你虽从不过问府上的事情,但我能看得出来,在许多时候,你都是放心不下的,即使再怎样的遗世情怀,终要受到亲朋们难舍亲情的牵念,所以,你不用为了这趟旅途的愉悦而刻意掩饰自己心中的愁苦,更不用为了我的心情而时常佯装轻松。”
未待她把话说完,子逸便已经伸臂将其揽入怀中,柔声细语:“我萧子逸此生有妻如此知心,即使今刻便让我去了,也是了无遗憾。”
“呸呸呸又说这些个胡话了,你现在不是恢复的好好得嘛”虽是嘴上责怪于他,但夕颜心中还是因此话的凄凉而如同沉入枯井。
子逸呵呵一笑:“好我再不这样说了。”随即臂上稍稍用力,口中呢喃成声:“我并不是佯装轻松,是能与你一起远离硝烟繁乱的都城而甚觉自如。”
夕颜只不做声,静静倚在他怀中。
良久,才听到他胸前猛然轻震,将她从怀中移开,惊声问:“你方才吹了玉箫,岂不是要将那鹰人给招了来?”
夕颜掩嘴一笑:“你竟这样迟钝。”见他不解地望着自己,便解释道:“因当时见你兀自沉默,收拾衣物时瞧见了那玉箫,于是想着吹给你听,以解心中烦闷。这玉箫会召唤来寂鹰我又怎会不知,只是我正要寻他来问一些事情,所以就顺势奏了一曲。”
“你寻那鹰人来所为何事?颜儿许是十五那晚他将你掳走的缘故,我一直都不觉得他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子逸因她的有意为之而紧张起来。
夕颜明白他的忧虑,那晚自己被寂鹰掳走,于他来说,就像是失去至宝一样的噩梦,所以才会对寂鹰产生这样的抗拒情绪,即使明知道寂鹰是救过自己妻子的人,却仍然因他半人半妖的身份而无法认同。
“放心好了寂鹰是个好人,他只是一个人久了,没有人世间真情的温暖而给旁人一种冷漠的感觉,其实你只要同他哪怕是一点点接触,就能明白,其实他很孤独。”夕颜朝他笑了笑,以抚慰内心躁动不安的子逸,脑海中却不禁浮现起与寂鹰并肩站在茫茫草原上的一个小小坡顶上的遥望向北方的场景,望着那个抛弃了他的家人的方向,许久许久。
“大少女乃女乃陈掌柜说晚饭已经都准备好了,需要现在就给您和大少爷送到房间来吗?”不跳字。早在收拾完屋子就离开的花素,此时正轻叩着房门问道。
子逸正欲开口让送过来,却被夕颜抢了先:“你同陈掌柜说,今儿晚上大厅我们包了,多备些碗筷,我们同护卫们一起在大厅吃就好。”
子逸这才明白她的用心,怕是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各司其职旅程劳累,从未真正坐在一起用过膳,夕颜如此做,是想好好犒劳一下这些一路上辛苦保护大家安全的萧家护卫。
待夕颜换上了简单轻便的衣饰,便随着子逸一同下了楼,临行关上房门前,还不忘朝窗外望了望,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寂鹰,怎听到自己箫声的呼唤而迟迟没有出现?她本欲在去用晚膳前的一段时间向他询问关于调查尹世彦事情的真实性,却不想一直未能看到他的身影。
走下有些古旧的实木楼梯,上面的褐红漆色已经褪去大半,转弯行至最后一排台阶时才瞧见,大厅中已经摆放了八张桌子,其中有七张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上了萧家的护卫,他们正喝着晚茶说笑。
雷、厉、风、行瞧见子逸与夕颜的到来,忙直直起身,抱拳恭敬道:“大少爷大少女乃女乃”
其余护卫们也连忙纷纷站了起来,正欲抱拳行礼,被夕颜赶紧止住:“大家快不用客气这一路上以来,为了避免些烦乱的事情,我多选在城郊或树林边缘停歇,也不从城里经过,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最辛苦的,当属你们这些忠实的护卫们今儿既然有桌有酒有肉,那就借着这机会好好犒劳大家一次,明儿便可以到了那池林城,所以大家尽管敞开了吃喝”
“谢大少女乃女乃”众人听得到她的话,皆笑哈哈地应声,随即陆续坐了下去,却因正桌上席位的空缺而迟迟不抬手动筷。
夕颜落座,这才看见她所坐的桌子旁只有四婶一人在那饮茶等候,这才有些焦急地朝客栈门外瞧去。
正欲遣两个护卫去街上瞧瞧时,便远远听到一个熟悉的悦耳声音。
“没想到这云城的古玩店里也是有卖那种透明琉璃的棋子,不过远不及爷爷送我的通亮。”子岚的声音渐渐近了。
“那是自然,这里离正与池林城相连,那儿珍惜罕见的收藏品定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照着定制,虽不如原品一样毫无瑕疵,却也是值得这里文人雅士们珍藏一番的。”裴申笑呵呵地同她说着。
他们一踏进屋子,便看见大厅中竟坐满了人,且皆朝他们望着,这才意识到众人都在等候着他们几人。
裴申有些窘迫地笑道:“让大家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随即跟着子岚朝正桌走去。
“你这丫头定是将老人家送回去后又跑到街上去耍玩了,否则怎这个时候才到?”四婶品着手捧的茶水,虽是在说子岚,却并无责怪之意,只这话中隐隐之意,是在对裴申而讲。
裴申自然也不糊涂,忙躬身朝四婶作揖道:“四夫人莫怪子岚,是我不该带着她去街上乱逛的,才误了时辰,让大家久等。”
四婶似十分满意她为子岚挺身拦责的表现,这才含笑道:“裴公子客气了。”
春儿和花蝶是随着他们二人之后进来的,怕挨到主子的训斥,只低着头,瞧瞧站到花素旁边去,沉默不语。
“花素花蝶春儿”夕颜见她们一直垂首站着,便唤出声来。
春儿与花蝶以为她要责怪她们二人,忙上前一步,心惊胆战地等着。
却听到夕颜笑着说道:“你们三人也别拘束了,同我们一齐坐着吧今儿咱们不分主仆,只痛快地吃喝一番就好。”
众人听到这位大少女乃女乃如此不拘,笑声与应和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厅中顿时热闹起来。
只坐在子岚身旁的裴申微微皱眉,端起的酒杯在鼻间微微轻嗅,随即眉头更紧了,瞥了一眼正站在柜台中朝这边斜目的陈掌柜,顿时明白了些许,心中思量着要如何应对。
却正在此时,夕颜已经自斟了一杯酒水,站起身来,双手举杯朝众人一伸,道:“大少爷因为身体还未痊愈,所以这第一杯酒就由我来敬大家了”
护卫们一听,皆站起身来,举杯应声。
裴申眼见着她端着酒杯平举,又朝陈掌柜看去,他此时已经完全停下了刚刚打着算盘的手,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夕颜。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裴申一时咬牙决定,便马上将手中的盛着酒水的杯子朝正曲腕准备饮酒的夕颜掷去。
众人沉浸在一片融洽气氛之中,正笑看着这位大少女乃女乃先喝完酒,好随之饮去自己杯中的佳酿,却不想突然一个横飞的杯子朝她手中的白瓷青花小杯直直而去。
夕颜也是没有料到会是如此,松松握在手中的杯子顷刻间被击落,摔落碎了一地,相击的一瞬,两个杯子碰撞洒出的酒水,浸湿了夕颜的衣襟与袖口。
“大少女乃女乃”花素最先从惊讶中醒然,连忙掏出巾帕来为夕颜擦拭着还未渗透到衣服离去的点点酒迹。
众护卫们也是惊愕地纷纷放下手中的杯子,因他们知道规矩,主子之间的事情轮不上他们出口去说,便只有些愤然地怒望向裴申。
“裴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子岚替夕颜擦着领口的酒水,紧蹙起眉,斥责着他的唐突之行。
夕颜笑道:“不碍事的。”却是目光与裴申相视,见他对自己的行为并没有惭愧之意,且表情严肃异常,心中难免生出些许奇怪。
“我知道大少女乃女乃对裴某心存芥蒂”裴申站起身来,面不改色的对她说道。
听到此话,夕颜心中一沉,莫非他知道了自己知晓他风龙身份的事情?否则怎会突然有如此言行?但随即一想,即使要对峙,他再糊涂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萧家护卫的面呀毕竟对付二十多精英护卫,对他来说,还是十分困难的。于是,夕颜并不出声,只静静地望着他。
“你看不惯裴某的品性,自然也是不会同意裴某与子岚在一起了”他说出缘由,义正言辞,却惹得夕颜忍不住一笑。
在一旁愣然的子岚望着裴申,呢喃说道:“裴……裴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嫂嫂她是支持我们的……”
未待她说完,裴申便阻住她的话朝夕颜说道:“大少女乃女乃若是真心祝福,那就随裴某出来一趟。”说着,便略施轻功,朝客栈门外跃去。
众护卫们早已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没了方才欲痛饮一番的兴致,皆先后箭弩拔张地追向门外那个气势汹汹的裴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