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因为曾经做当家女乃女乃时留下了这头痛的毛病,那就趁着这次来池林城好生休养一番,免得日后留下了病根。”子逸坐到方才叶慕停留的位置。
夕颜收回远远跟随着白进二人离开的目光,朝子逸笑道:“即使是想再管,爷爷也定是不肯我插手了。”言语之间竟是丝丝苦涩,虽然萧老爷子已经不允她过问铺子上的事情,但她依旧不能全然放开,看到无论是铺子还是府上暗藏的处处险况,她都无法就此置之不理,而能做的,又微乎其微,可即使是那些零星的暗助,她也必会竭力而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往厅门外天际望去,不知那前去都城替自己送信的萧家护卫如今是否到了,或许此刻的语彤,正在烛下执笔回复自己,夕颜只是想知道在他们离开的这短短半月间,暗里都城都发生了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虽依当前的概况,还不会起多大的风浪,但夕颜心中明白,这是兵乱前的短暂安宁,暗波的汹涌已是不能阻挡的了。
两只长尾鹊正欢天喜地地旋飞着,在这厅外的一片空旷地上,翻越嬉闹,叽喳声牵引着夕颜思绪回到身处之景,隐约觉得这厅中安静的压抑,她回过头去望,子逸竟正满眼哀愁的望着她,复杂的目光叫她捉模不透。
“你这几日是怎么了,总莫名地伤感起来?虽你从不曾讲,但我心中一直十分不安,像是你对我隐瞒着些什么。”夕颜定睛严肃道。
“怎么会”转瞬间的,子逸已然收起了那被夕颜察觉的伤感,柔声笑道:“只不过是看到你嫁给我受了这样多的委屈,觉得自己十分的没用。”
听到他原是因为这个愁伤,夕颜也唇角扬起:“何必将你我分的那样清楚,我的丈夫原本就是不掺染污浊之气的人,既是这样,总得有一个人出来负起这重任吧”
“可你心中再清楚不过,对于那污浊之气,你比我要更厌恶。”子逸朝她探了探身子。
夕颜微微一愣,虽说是如此,但自己能够怎样办,自从嫁入萧家,这条路便已经走上了,就像是她适才同叶慕说的那样,有些路,一旦踏入,就再难回头,很多事情皆由不得自己了。
“是叔叔”一个稚女敕的声音直直往大敞着门的小厅穿入。
夕颜抛去那顿生的失落之感,与一几之隔的子逸相视一笑,两人皆起身往门外走去。
“叔叔?”花素与花蝶两人莺声笑了起来。
花素拿帕子捂着嘴朝一旁的花蝶指向天空道:“听听这小丫头,怎能将那鸟儿叫做叔叔。”
“依你这么个喊法,那我们这些姑姑们不就都成了那些个猫儿雀儿了吗?”不跳字。花蝶用手轻轻地挂了一下珠珠的鼻子。
而此时的珠珠也是茫然的目光望向两人,眼中甚至夹杂着一丝倔强的争执。
花蝶和花素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嬉闹着笑个不停,只由不得那小丫头插上半句嘴。
“又在做什么呢?你们也是找不到个乐趣儿了,竟欺负孩子,拿她取笑。”夕颜挪步下了两层石阶到院中,一面笑一面朝她们二人嗔斥。
子逸负手随在她身后,摇了摇头笑望着院中的几人。
“姑姑”听到夕颜的声音,珠珠似看到希望般兴奋地朝她奔来,一到了跟前,就向另一旁的两人努努嘴,随即状告道:“花蝶姑姑和花素姑姑她们欺负我,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哦?”夕颜蹲子,与她平视,温柔的目光像极了一个母亲:“她们怎么不相信你了。”
听到这话,珠珠连忙伸出手指指向天上依旧盘旋不去的两只喜鹊说道:“我说他们是叔叔,让两个姑姑就一直笑话我。”
夕颜抬头朝那两只喜鹊望去,黑墨般油亮地羽翼,只月复间有几片暖黄绒毛,最奇的要数那两眼之间的几根血红色细毛,似眉心一点,十分卓群,长长垂下的尾羽,也是如同曳地之裙般华贵,不时伸展开来,竟夹杂着丝丝褐红色硬羽。
“好美的鸟儿。”夕颜情不自禁赞叹道。
“可不是这两只鸟儿为四老爷的最爱,名为‘长尾殷鹊’,皆是从枫山中捕来的,听说得四五年才能得见一只,十分的稀有。”花蝶走到她跟前,试图去牵过珠珠的手,可那孩子倔强的很,并不理会,似还在与她怄气。
夕颜一直盯望着那鸟儿,只见它们在这院子里绕上几圈后,便兀得飞开,朝与倚墨院相隔不远的落蔷院上空而去,像是在毫不懈怠地找寻着什么。
“就是因这鸟儿披着与众不同的衣裳,所以才甚得四叔的喜欢吗?”不跳字。夕颜抚了抚珠珠的脑袋,将她往花蝶身旁轻轻推挪,可她依旧死死牵住夕颜的衣裙。
子逸走上前来,笑道:“并不是如此的,四叔没有那样肤浅。只这鸟儿的一样东西着实得人喜爱。”
“什么东西?”夕颜奇道。一旁的珠珠也停止了挣扎,仍花蝶将她牵到自己身边,只仰着的脑袋一直朝向子逸,似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那便是忠实。”子逸极目仰望,恍惚中还能瞧见那两只鸟儿朦胧的身影,“这长尾殷鹊野的很,可也正是这样极端的性子,所以一旦被人养了起来,便是至死都追随着此人,四叔当初便是听说如此,才专门遣人去枫山中捕捉,原本并没有想到会有幸得到两只,因这两只鹊儿是雌雄相守,于是捕鹊儿的下人便满载而归,对如此难得的鹊儿,四叔更是视为珍宝。”
“难怪它们来这倚墨院里盘旋几圈,原来是寻四叔来了,如此的话,这鹊儿还当真是通人性的很,竟将四叔常在的几个住处都记得如此清楚,着实是叫人不喜欢都难。”夕颜笑望向身后之人。
花蝶身旁自夕颜到了跟前便乖声不语的珠珠自然是听不明白他们的话语,她仰着小脑袋看鸟儿飞走,便有些吵嚷起来:“叔叔走了叔叔怎么又走了?”
见平日里一向乖巧的珠珠对那两只鹊儿如此不依不挠,夕颜有些奇怪,却也不知她为何会如此,便又俯子问道:“珠珠你在说什么呢?告诉姑姑,为什么总把那天上飞的鸟儿叫做叔叔呀?”
“我知道那不是叔叔,叔叔也会飞,而且翅膀有这么大,但要比那两只小鸟厉害许多。”珠珠口中反复念叨的话终于得到了旁人的询问,她有些兴奋的手足并用来形容其口中之物。
夕颜听她说得有板有眼,并不像是胡言乱语,于是更为好奇了,可能是这孩子无法将想说的东西表达出来,便引着问道:“那叔叔长的什么模样呀?”
听到夕颜这样问,花蝶花素也有些意识到珠珠并不是在胡闹,好像确有此事才会如此惹得她回忆起来,于是便也靠近些,静静听她来说,好分辨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他有这么大”珠珠极尽所能地张开双臂,“翅膀黑黝黝的,亮亮的,他的这里有许多的黑毛毛,第一眼瞧他时,我都吓哭了。”她指了指夕颜的脸侧与额头。
几人越来越觉得她说得真切,面面相觑后继续锁眉凝目细听着。
“当时爷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被他抱在怀中,爷爷身上正压着冒着火星儿的长木头,不管我怎么叫喊他,他都不理我,我好害怕,就不停地哭。”说着说着,珠珠竟两眼溢出泪水来,那个不堪回首的悲惨场景,在她的心中烙得太深太深。
夕颜也最听不得如此凄苦的话,鼻间酸涩,忍住自己的泪水,用帕子一点一点地为珠珠擦着源源不断的泉涌。
“然后叔叔就闯了进来,他一点都不怕火烧,抱起我就飞了起来,他脸上的毛毛吓得我都不敢再哭,而他只对我说‘不要害怕。’我就不哭了,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开眼瞧时,就已经在裴叔叔的怀中了。”珠珠说得绘声绘色,竟兀自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笑望起几人来。
夕颜紧锁的眉心一直无法舒展,珠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她在晕厥前的幻想?如此不真实的际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更多的,可能是脑海中的虚影。可自从同珠珠相识,自己都未见她说过如此多的话语,而且还讲得这样真实,若只是幻想,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又怎能描绘的这样清晰?可若她说的是真的,会是怎样的怪物救了她呢?想到这里,夕颜惊然地顿目,她急切朝珠珠问道:“珠珠姑姑问你那个叔叔是不是鼻子是这样的?”说着,便用手在自己鼻上比划出一个弯钩形状。
皱着眉头望向她的珠珠仔细望着,而后啄米般连连点头:“对的那个叔叔的鼻子弯弯的尖尖的。”
夕颜伸出的手滞在半空,这么说真的是寂鹰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珠珠家,又是为何会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因为半鹰半人的身子,他向来都是鲜与人打交道的呀况且当时还有裴申在场,他应该看见了的,却又为何偷偷隐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