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果然要比萧府中沉闷的生活好上千万倍。”夕颜悄声走到那个仰望着昏黄天际的男子身旁,缓缓开口。
叶慕似早已感觉到身后之人,只轻轻回道:“若不是你,我还不知这人世上竟有如此令人心神宁静的地方。”
“每一个习武者,最害怕周身安静之感,而每一个精于诗书的学者,最喜荡涤满身俗尘之处。”夕颜说着话儿,也屈膝在平板走廊尽头坐了下来,双脚悠闲地悬于半空,甩出去,又划回来。
“是白进告诉你我住在这儿的吧”叶慕坐起身来。
夕颜扭头朝他微微一笑:“我果然没有猜错,依你小心行事的警惕,又怎会不知白进私下派人跟踪你到这里的事情,不过因那行为并无大碍,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叶慕笑着摇了摇头,似对她轻易看穿一切的无奈,又似感慨她的聪慧难及。他站起身也走到夕颜身旁,同她一起坐在这尽头,问道:“你今天找我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不少字否则也不会选在临近傍晚时候匆匆赶来。”
“我的毒复发了。”夕颜望了望渐渐昏沉下去的天幕,直截了当开口道:“是断红妆,我需要你的帮助。”
叶慕显然一怔,他侧过脸来细细看向夕颜,这才发现她此时虽依旧精致的妆容,却难以掩饰那薄粉下的面无血色,轻轻回顾,他说道:“那日为你诊断时,不是已经有解药来稳定住毒情吗?怎会又突然复发?”
叶慕本来就对裴申有所成见,现在若是告诉他这一切一切都是裴申这个乌兰国细作安排参与的,怕是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纠葛。虽然如今的裴申又忽然转变了态度,重新选择了为国效力,但夕颜不希望叶慕这个本能够享受着远离尘嚣生活的男子,再次卷入萧家而重新遭受苦痛。于是回道:“这个说来话长,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同你讲明一切的。只是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抑制住这毒,越快越好,我不想让子逸看到我如此憔悴的面容。”
叶慕愣然地望着她,终不再追问,似十分信任地暗暗决定,等到了她所谓的合适的时机,再探明实情。他缓缓将指尖落在夕颜伸过来的腕上,闭目诊脉,片刻后,口中念念道:“毒是在数月前便已经潜入体内的,且并非一次服下,更像日日积累而成。你后来服过解药有一定的疗效,只是因饮那毒的时间太久,所以解药也不是一粒两粒便能驱除,显然,你如今会如此气短体虚头昏脑胀,是因那解药没有按量服用完,虽是如此,但已经比没有那解药要强上百倍了。”
听到这话,夕颜苦涩一笑,如此说的,她是应该感谢裴申的良心发现,诚然告知真相并赠上解药了?既然他如此善感多变,自然是容易动摇的了,将那最后一粒解药换成食之及毙的断红妆,也并不是出乎意料,毕竟,他是为乌兰国效命的皇亲。
“既然并不是不可挽回,那用什么法子能快些调息好?”夕颜问道。
“你同我来。”叶慕看了看她,朝走廊另一端的木屋走去。
夕颜起身望向正悠闲在潭边歇息的几名萧家护卫,便随着他一起进到屋子里。
“没有解药,若想治愈这毒,两个月时间的调养是不可少的,并且,如果可以的话,你住进这枫山之中是再好不过了。”叶慕一面说着一面在他床边的一堆草药中翻腾着,像是在寻什么东西。
夕颜不解:“这又是为何?”
“找到了。”叶慕欣喜地站起身来,将一个小小葫芦递到夕颜手中,说道:“若是想今晚便恢复些体力,就先用这个,里边儿就那么七八粒药丸,你觉着身子不舒服时就用一颗,但这只能暂时缓解,要想根除,必须日日服用熬制的草药,也就是制成这药丸的原料,蓝蝶草。”
“蓝蝶草?”夕颜惊诧不已,没有想到,能够去除断红妆余毒的,竟是她刚刚亲手为哈川合采摘的蓝蝶草。
“怎了?你听说过吗?这是在枫山上极其普遍的草药,旁的地方都没有,就连池林城中其他山上,我都不曾发现过,这蓝蝶草有缓解心悸气虚,脑袋昏沉的功用,在这池林城中广为百姓们熟知。”叶慕说着,将另一只手展开道:“就是这个,我采摘回来后都晒干了储存起来,屋子里囤积的有足够你用上一个月的蓝蝶草。”
“所以……”夕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为何希望她住在枫山之中。
未待她说完,叶慕便接上她的话道:“所以,你需要住到枫山里来,既然你不希望大少爷知道你中了这毒,就不可能在萧府明目张胆的存放这草药,另外煎服这草药必须用山上的泉水,而且你至少需要调养上两个月,我的草药只够你用一个月,你住到枫山后,便不要再吃那葫芦里的药丸维持了,我明儿开始,再去采摘一些来,好存下足够的蓝蝶草。萧家在枫山里的宅子就在那半山腰上,你隔几日就浅信任的下人来我这里取,也不需走多远的路程。”
“叶郎中谢谢你。”听到这句句暖心的话语,夕颜不禁轻声唤道。
叶慕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我说大少女乃女乃你何时如此感性,不过是身为朋友应该做的事情,竟被你这一个‘谢’字阻得千万里远。记住了你我之间不需言谢。”
夕颜也笑了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四叔正有让我们进到这枫山中的宅子住上一段时日的打算,如今刚好。”
“萧家人都要住到这宅子里来吗?”不跳字。叶慕的笑容忽而滞住。
夕颜知道他心中又惊又涩的感受,便解释清楚道:“只是这次来池林城中的几个人一起住进去。”
“这样。”叶慕显然有些隐隐失落。
夕颜悄悄望了他一眼,终忍不住轻声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子遥近来如何了吗?”不跳字。
叶慕错愕地望着她,随即一想,她之前身为萧家当家人日日在都城的萧府生活,又那样聪慧,所以知道了他曾经口中的女子是子遥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于是平静道:“还能怎样,再怎样痴往,终还是被裴申给舍弃掉了。”
“你恨子遥吗?她舍了你们刻苦铭心的感情。怨子岚吗?她夺去了子遥追求的一切。”夕颜忆起那日叶慕装扮成药童第二次踏入池林城中的萧府,为她带完话儿离开时,看到了裴申与子岚亲昵地在湖边赏景,并上前质问。
叶慕摇了摇头:“若是恨与怨,那我如今的生活恐怕并不如现在这样释然。感情之事本就像这个人生一样充满了不定数,子遥同我分开,是因为我们之间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坚定,而裴舍之所以弃了子遥,是因为子遥本就不是他的所选,他在之后的生命中,遇到了子岚。爱情世界中两人,倘若其中任何一个对彼此对未来,有了不定的猜测与畏惧,能走到最后的,终是少数。”
“那么说……”夕颜听了这话,竟兀自出神,感情之事一直是她没有勇气提起的难以判定,她呢喃道:“我同子逸是不会走到最后了。”
叶慕见她如此恍惚的神情,忙说道:“少数并不是没有,倘若其中一方,像大少爷这样倾尽一切的付出,而另一方又像你这样心地善良充满责任,那你们,也能够成为执手到最后的人。”
夕颜愣然地望着他,心思辗转:“他说得没错,支撑着我的,是不忍,是责任,是珍惜,却独独没有爱情。可既然生活只能够给我这么多,我又何必奢求呢。”如此,她就更应该竭尽所能地抓住这难得的幸福,于是,她开口说出了来寻叶慕的第二个目的:“你师傅可愿意出面帮助子逸?”
“大少女乃女乃”叶慕为难道:“师傅他……”
“又拒绝了是吗?”不跳字。这个结局并不出乎意料,姜郎中虽是个言行举止怪异的人,但他往往都是随心办事,他的固执倒是与她有些相像。
“他住在哪儿?我自己去求他好了。”夕颜起身欲往门外走去:“一定就在这附近。”
“大少女乃女乃”叶慕也随之走出房门,望着她在这屋子的四周探望,终不忍她如此,劝道:“师傅说过,你的事情自有定数,他不会在过问的,你还是回去吧该面对的你总要自己去面对,该解决的,也不会多一个人便能逆转些什么。”
“又是什么‘定数’的鬼话我并不是乞求他告诉我一切他所谓的天机,只想他身为一个郎中,秉着治病医人的心来救救子逸,你师傅医术了得,定能够治好子逸的。”夕颜几乎是嘶声力竭地喊叫出来,惹得原本静候在那里的萧雷骤然起身,朝他们所站之处望来,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却依旧警惕地注视着。
叶慕微微侧过脸来,怕萧雷认出他来。他企图让夕颜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道:“我就是这样同师傅讲的,大少爷的毒况我也一一同他老人家描绘清楚了,师傅只说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