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夕颜诧异道:“若辰他只去了军营几个月,又并未助将立功,怎么会突然升为了副将。”
寂鹰笑着说道:“我也是觉得十分奇怪,然而他确实是如今的副将不假,而且这提为副将之事早发生在一个多月以前。”
“一个多月以前……”夕颜凝眉思索,一个月以前他们都还在池林城之中,而那个时候驻扎在边疆军营的,应该是……想到这里,夕颜骤然清醒,往日如同过眼云烟不被在意的事情也一一重新映入脑中,记得当初吕载夫在萧五爷死后来到萧家时曾经提到过,他离开的那半月里不必担心军营中的事情,因军中有一个得力的将士可以替他应对好一切,难道他那时口中所说的将士,便是若辰?
“是的,乔若辰就是这样莫名地被提为了副将,在军中,这个事情还令不少功利心切的士兵眼红,以致他们连连为难乔若辰,但都被吕载夫给维护了下来,这着实是令人费解。”寂鹰望着适才被他放在假山流水中的那片枫叶,正无能为力的随着跌宕的行途孜孜向下落去。
夕颜的目光也朝那两人之间唯一波动的枫叶望去,眉峰却一点点锁了起来,若辰当初被送去从军便一直是她不能释然的,本以为父亲是为了惩罚他一下,待到战事将近时会再把他给接回来,却不想若辰不仅继续留在军营,反而得以高升,这一切父亲都知道吗?又或者说,难道这都是父亲精心安排的?或者若辰做了副将,本就是他去与吕载夫说的,否则以吕载夫那样一个严谨的人,又怎会突然如此维护若辰?而若是父亲向吕载夫为若辰索要了这样一个位置,又是用什么同他交换的呢?
她苦思不得,只望着那一片枫叶忽而流到了假山第一个落差处,骤然跌去,在瀑布垂下的深潭中沉浮着,却只片刻的功夫,又继续随水波向第二个落差处飘去。莫非吕载夫是怕乌兰国进犯时自己一人的力量不足以相对,所以已经同三王爷达成协议,为若辰留出带领他军队的副将的位置,便能得到战争爆发时三王爷的共同对外?
转思间,那片孤零零的枫叶已经倏地跌到了第二个深潭中去,细瞧它的位置,应该是叶慕屋子前的那个潭池,只轻而想到这里,夕颜便蓦地瞪大双眼,眉头拧得更紧了,她目不转睛地盯望着那片继续顺流而下直到山脚下的枫叶,似因这般不曾料想到的提示而找到了不去乞求哈川合的法子。
“大少女乃女乃你怎么了?”寂鹰见她忽然目光呆滞,不言一语,忙朝她试问来。
夕颜只顺着这个想法的萌生在规划着如何行使,并不曾听到他的呼唤,凝眸有神地顾盼着双目,却未往身旁之人瞥去一眼。
寂鹰依旧喃喃成声道:“你还记得上次分别前,我跪你的原因吗?”不跳字。
听到“跪”字,夕颜终忽而醒然,朝他看去,这才瞧见,自己适才恍惚思索间,寂鹰已经似有满心的话要说,便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刚刚想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走了神。”
寂鹰并无半点责怪之意,只笑道:“同我就不用这样客气,你只管随性就好。”
见他如此,夕颜更是觉得过意不去,忙抛却刚刚思度之事,认真问道:“你方才怎说到了上次见面时跪我一事上来?”
寂鹰颔首一笑,而后定睛看向她,回答道:“记得当初我贸然跪你,还让你惊吓不小。或许你当时没有在意我说的话,如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再同你说上一遍。”
“什么话?”夕颜似乎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异常,句句话说来,都似诀别一般,心中便也有些不安起来,她小心翼翼问道:“什么叫到了这个时候?”
寂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轻声说道:“当日我说过,那一跪是寂某怕有一日必须从国家与朋友之中做一个选择,怕将来你知道了一切想要怒斥我却再也唤不来我。”
心中所想得到了小小的肯定,夕颜抑制住内心的伤悲,极力稳住声音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了吗?”不跳字。
“大少女乃女乃”寂鹰见她如此凄凉的神情,有些不忍地出声呼唤,却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呆呆地望着眼前之人。
夕颜依旧低语着:“你要回到草原上去吗……”
寂鹰知道她是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忙止住她有意扭曲话意的言辞:“大少女乃女乃你不要这样,寂某这选择也是十二分的艰难,若是从未遇到过你,从未与你成为患难之交,这样的机会,我定是毅然追随的。”
“可即使再怎样艰难,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你的国家,选择了与萧家为敌,选择了灭掉萧家的每一个人。”夕颜收起那不解的表情,冷然一笑。
不想她突然变成这样的态度,寂鹰知晓她心中是极其难过的,便更是不忍见她如此压抑着自己,然而能解释的话说来说去只是那样几句:“我被乌兰国抛弃太久,如今这个国家需要我的帮助,乌兰氏族忠诚的血脉驱使着我如此。我相信,你身为北苑国的子民,也是不想自己的国家受到摧残的,不是吗?并不是我愿与你敌对,如果可以,你我依旧是最患难与共的朋友。”
“你想得太简单了,寂鹰”夕颜深沉的声音一下下捶打着他的心,也似在极力将他唤醒:“你都忘记当初的你是如何被父母抛弃了吗?如何不被允许踏入乌兰国一步?如何像个孤苦的过客一样流浪在两国边界的茫茫草原上?如何度过那一个个无人话谈的日日夜夜?”
寂鹰的面孔已经因这话语而一点点紧实起来,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回想起过去日子的辛酸,却只是片刻的功夫,便缓缓松弛下来,他无奈叹气道:“我做不到像他们一样决然,你知道的,我是乌兰氏族的后代,是国亲,如此,更不能对这针锋相对的局面视而不见。”
她瞠目注视着他,寂鹰也不躲闪,只满眼哀苦的回凝。半响,夕颜才开口问道:“你打算如何对付萧家?”
“我不会再对萧家怎样了?”寂鹰无奈轻叹。
夕颜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继续逼问道:“是因为我如今是萧家的一份子吗?”不跳字。
寂鹰犹豫片刻,终缓缓开口:“是因为我曾经对不起萧家过。”
不想他淡淡说出的话,竟是这样不为她所知,夕颜愣然惊道:“你曾对萧家做过什么?”
寂鹰似并不想再去提及那令他后悔莫及的话,只轻声道:“何必再去纠结过去的事情,如今已是这样的局面了。”
听到这话,夕颜也轻笑道:“是啊都已经是现在这样了,追究你曾经的罪责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况且你现在已经身为敌营中人,以前对萧家做过什么,都可以冠以为国的名义,我若指责,也是没有资格的了。”
“夕颜你不要这样说。”她强硬的语气令寂鹰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夕颜因他忽而唤她的名字而又狠不下心来,因她本身就是能够体谅寂鹰的心的,当初两人在草原之上遥遥朝北望去,骑着俊铃向北奔驰,并大声呼唤“亲人我来了。”时,便已经能够看出他对乌兰国故土的渴望,也看出了他并不如他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怨恨父母的抛弃,如此归乡之心,自己又何苦非让他从朋友与家之间做出选择呢。毕竟,自己的生活与身边之人的来来去去,一直在毫不厌倦地告诫着她,很多东西,都不可兼得。
“你去吧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不用有什么愧疚,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因身为朋友,我不想成为你回归故土为国效力的牵绊。”夕颜释怀一笑,却依旧有丝丝苦涩萦绕唇际。
“夕颜”寂鹰望着眼前将这样沉重的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女子,有些愣然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怕他更加内疚,夕颜呵呵笑道:“谁叫你我不生在同一个国家呢若有可能两国和平相处,那我们还是有继续做朋友的机会的。”
寂鹰这才被她如此释然的言语打动,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并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但就像你说的,若有那样一日,我定会义无反顾的与你继续做朋友。”
夕颜只轻轻笑了笑,又望了望四周,催促道:“看来你今儿是来同我告别的了,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那就快些离去吧若是一会丫鬟们问护卫我去了何处,他们定会寻到这里来的。”
寂鹰的笑容又慢慢隐了下去,只沉声说道:“保重了。”刚要转身,似想起些什么,回头对她说道:“你要小心些哈川合,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乌兰国如今将出战的时间拖延下来,便是他的主张,我虽从不参与哈将军他们的策划,但也能些许感到几分,这次的推迟,似乎与萧家有关,你要多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