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川合听到他的惊呼,忙回头去望,也正在他转身的一瞬,夕颜用力将脚下踩着的那段绳索朝后踢去,由于适才一直挪步向后的惯性,这一脚并不如它想象的那样艰难,却力道过大,没法站稳,连连退去,直到手被一个厚实的掌心紧紧握住不放,才在悬崖边上停住了脚步,免于跌落下去。
然而夕颜怎知道身后是何景象,又怎会知道自己已经退却到了悬崖的最边缘,若没有这个人的拉扯,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当她从刚刚踉跄的惊魂中惊醒过来时,才恍然看清此时正紧抓着自己手的男子是谁,想到刚刚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以及他信心满满的自负表情,夕颜一时气血冲顶,本能地拼命甩手,想要挣月兑开来。
哈川合怎想到她会突然这样不要命的反抗,手上未能握得牢实,便被她用力甩开,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是他们两人皆没有想到的,在摆月兑哈川合手的一瞬,夕颜顿时释然,但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正是在这一瞬,她脚下一滑,倏然跌落下去。
因只在眨眼间,哈川合眼睁睁地望着她掉下悬崖,待伸手去抓时,只捕到了流动的空气,以及她腰间的那一块绛紫水玉。望着骤然空荡的崖边,他顿时不知所措起来,这种空落的感觉,如此似曾相识,犹记得上一次的无助,是发生在得知姑姑自尽的消息时。
“啊”忽然那悬崖下传来一声孱弱的惊呼,在夕颜意识到自己跌向崖底时,身上已经被崖壁上横生的枝杈划得生疼,她竭力去抓住每一个能够让自己不往下落的树枝,换来的却是一阵阵清脆的折断声,手胡乱地抓着,就这样向下垂去。
恍然间,感觉到身子骤然一顿,忽而停了下来,她心中一喜,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抓住了那根自崖边柏树悬垂下来的绳索上。短暂的停滞中,浑身被划伤的疼痛一并袭来,鲜血也似月兑离了刚刚那紧张的惊险般涌出。她强忍住着浑身火辣的灼痛之感,抬腿去寻找踩踏那突兀出来的岩块,想借着这绳索攀岩上去,却不想,脚尖刚刚触碰到岩壁,便是一阵酸疼袭来,她试着动了动脚踝,却又换来一片痛楚钻心,原来刚刚是在松开哈川合手的瞬间,脚下一滑摔了下来,想想今日阴霾的天气,崖边岩石上的青苔定是十分湿滑的,所以刚刚才没能站稳脚。
愣在原地的哈川合恍然听到悬崖下微弱的申吟声,疯狂地朝边缘冲去。
“少爷危险啊”蒙东见主子如此激动,忙上前去拉住他。
哈川合用力甩开手臂道:“松开”
蒙东则死死不放央求着:“少爷您不能有事啊这悬崖边上是极其湿滑的,您再往那儿挪近些,怕是也会同那萧家的大少女乃女乃一样摔下去,她如今即使抓住了崖壁上的那个树枝,咱们也是没法将她救上来的,在这样陡峭的崖壁上,轻功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为了一个萧家的女人,咱们何必要冒着丧命的危险去救?”
哈川合因他这话怒不可竭,扭过头来只坚定地喝道:“松手。”
蒙东见主子当真是十分焦急的,才稍稍松开些,只是手依旧牵着他的衣袂,防止主子也掉了下去。
哈川合顾不得他如何的阻止,待到了悬崖边上,忙趴在地上,将脑袋朝外伸出去探望,这山谷的险拔顿时赫然眼前,只瞧见奔腾不息的湖水毫不停歇地毅然落去,英勇地如同就义的战士,汹涌澎湃,又再落入潭底溅起水浪后戛然而止,继续缓缓流去,蓄积力量,好迎接下一个更高的跌落。
他的目光一眼便扫到了夕颜,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骄傲面容,只是满脸的仓皇与痛楚,见她身上许多地方都被划伤,又死死抓住从崖顶垂下去的绳索不放,便出声喊道:“踩着岩壁,借助绳子攀岩上来试试看。”
正在无助边缘徘徊的夕颜,突然听到头顶处传来的熟悉声音,仰头望去,茫然的目光顿时闪烁起来,想喊叫出来,只是声音已经硬得有些嘶哑与虚弱:“你……你还没走?”
哈川合自责道:“本就是我不该松开你的手,又怎会舍你而去。”
如此情景,却还听到这个平日里自傲的男子说出此番话语,夕颜不禁有些感动,她竭力将声音提高:“我的脚扭到了,根本没法往那岩石上踩踏,一碰上便钻心得疼。”
“那……那怎么办?”哈川合也举足无措起来,眼神因紧张左右顾盼着,希望能够尽快想到方法。
倏地眼前一亮,他猛然回头,朝身后之人厉声吩咐道:“去把寂鹰唤来”
“寂鹰?”夕颜听得真切,却有些不明所以起来,难道寂鹰与哈川合也有过什么牵扯?依稀记得与寂鹰话别时,提到哈川合时他是十分紧张的,而且寂鹰说曾做过对不起萧家的事情,难道这个不愿言说的过去与哈川合有关?
“少爷”蒙东为难道:“寂鹰去了将军的营中,怕是不能及时赶到这里来。”
“我不管差人去唤”哈川合执拗地吼着,因见他杵在原地不动,又言辞坚定道:“立刻马上”
蒙东不敢驳他的命令,只得站起身来,临行前还不忘千叮万嘱道:“少爷您千万不能有事,将军以及乌兰国的千军万马还等着您回去一同助战啊您应该看得到轻重才是。”语罢,便纵身跃去。
此番诚恳的话语正是说到他的心头,浓浓为国的责任之感顿时充斥全身,可潺潺的流水声一阵阵将他拉扯回眼前的现实,他回过头来朝下探望,那个抓紧绳索的女子,正因身上涌着鲜血的伤口而变得更加虚弱,手指也有些不听使唤的微微松开,猛然清醒,又紧紧握住。
“夕颜你听我说。”哈川合怕她因失血过多而晕厥过去,忙唤她道:“你一定要坚持住”
见她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哈川合终按耐不住,一面侧身要顺着岩壁往下攀爬一面说道:“你不要闭眼,我这就来救你。”
夕颜本就因那断红妆的余毒积身而十分虚弱,如今又浑身是伤,自然是难以坚持,恍然间抬眼看到有一个身影正在悬崖边朝她挪近,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清那是哈川合,忙制止道:“快不要再往下走了,这岩壁上四处都是带刺的枝杈,就算你能到了我这里,也是无法将我给带上去的。”
“我无法做到对你置之不理。”哈川合说着,已经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近来。
夕颜竭尽全力地说道:“你听我讲。”
因知道她说起话来是十分费力艰难的,哈川合忙停住不动,静静听她道来:“我恐怕是坚持不住了,若是我去了,只有一件事情着实无法瞑目,希望你能替我办到。”
听到她这样凄凉的话语,哈川合自然是一百个答应:“你说,我一定替你办到,只要你能够坚持住。”
夕颜轻笑着摇了摇头,嘴唇也渐渐没了血色,她缓缓说道:“我希望你能够医好子逸,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我对不起子逸,只想他能健康平静地度完余生。”
哈川合听得心头隐隐作痛,他强忍住应道:“好我答应你,医好他。”
“你放心好了,与你的交易并不作废,只是那希望萧家出资一事已经不是我一个无权的少女乃女乃所能够左右的了。记得你曾经说过,萧家必须得有人死,我是萧家人,就拿我的死来换其他人的安宁吧”夕颜微弱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哈川合将她的胡言乱语止住道:“我只要你活只要你活,萧家就不需要人死了,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夕颜喘息着笑道:“有时候人不得不相信命运,我们也很难去改变,如今这结果,便是命中注定了。若有一**能够遇见昭轩,替我告诉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对他说一声对不起,这道歉不是为我与他之间的无缘,而是替我的父亲,若当真有来世,我还是会抱着那古琴,在湖畔吟唱他赠我的那曲子,静静等待。”说着,竟用最后的一丝气力轻声吟唱起来:“空自许,冷颜凋。欲休何休?云空未空。一朝咫尺涯,十年赴海角。深院烟衾金裘,古城青灯芭蕉。花缘痴梦能几回?幻林池影独飘摇。天机妄断煮酒难浇,无风脉脉雨也潇潇。”
余音不绝间,山中骤然下去了积蓄多时的雨来,仰头望着这天降的甘霖,夕颜粲然一笑,哈川合也抬头去望,只是眉间拧作一团,却不想在他仰面的一瞬,夕颜已经缓缓松开了握住绳索的手,闭上眼睛,任自己重重朝下跌去,只是这一松手仿佛没有了一切的惊怕,周身的所有也都听不清楚,反而如同置身云端般释然,在彻底没有了感觉之前,她的耳边一阵阵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