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听到这个词,夕颜恍然忆起了刚刚的梦境,那个庄严女子的话语中提到,要她回去与菩提根枝相连,永世不分。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在梦境中听到过,关于前生今世,爱恨情缘的纠葛,她一直只当那是个梦而已。但当方才听张大夫亲口去提时,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真实感,仿佛那一切都是她的曾经,只是她将所有前世的记忆都尘封在脑中难以发现的角落。
“当然,也并不只有菩提的汁液可以坐药引,在乌兰国的医界,许多大夫都是心知肚明的,有一种通用但大家不会去收纳的药引。”张大夫稍稍一顿,继续道:“那便是人血。”
“人血?”夕颜诧异地惊坐起来,心中霎时不安起来,然而下一瞬便是伤口因这突然举动拉扯灼热的疼痛,不禁蹙眉吸气着倚到了床榻旁。
“小心些”哈川合忙上前去搀扶她。
稳持下来后,夕颜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怒瞪道:“你把子逸怎么了?”
哈川合见她如此身心俱疲的模样,只锁眉轻轻道来:“是萧子逸执意要用他的血的,他说这是他欠你的。”
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夕颜,在得到哈川合肯定的回答后,终心间一阵抽痛,果然是用了子逸的血,这世上,只要是关乎自己的危险,首当其冲的,永远都是子逸,他却总在说她因为萧家的缘故受尽委屈,这也正是最让夕颜愧疚的,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本就依旧纠缠地分不清彼此,若当真去理,本就是自己打乱了子逸的生活在先。
张大夫见夕颜不再那样激动,便劝慰道:“大少女乃女乃放心大少爷的现状并不像我之前想到那样糟糕。”
如此言词一出,夕颜立即抬眼望向他,只听张大夫说道:“因若是用人血的话,需要的量要远远多于一般的药引,几乎要用到一个活人体内所以的血,所以以人血做药引也一直是我们乌兰国医者们的禁忌。只是此次出乎意料的是,大少爷的血似乎有奇效,只取出半碗来用,便让您醒了来,功效可与千年菩提树的汁液相当。”
“那……”夕颜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忙问:“那就不需再用子逸的血做药引了对吗?”。
“原则上说,是的,因为只要您醒了,就不必用那药引,只每日坚持服药,坚持往伤口上擦拭我调制的药水就好了。”张大夫抚了扶胡须,颇为自豪地解说着。片刻后,又忽而皱起眉,犹犹豫豫了起来:“不过……”
夕颜原本听到不用再去子逸血来做药引的消息时安下去的心,又倏地提起,望向恭敬站在哈川合身后的张大夫,小心翼翼问道:“不过怎样?子逸他……”
“哦不不不虽然大少爷今日刚刚驱除了体内的毒,又被取出了半碗的血来,身子着实需要些时日调养,但已并没有性命之危。”张大夫见她神色紧张,忙去应话,只说到一半,又哽咽住了,眼睛不自觉地往守护在床榻旁的哈川合望去。
夕颜自然是瞧见了他这征求意见的目光,于是也看向哈川合,定睛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同我讲?”
一直埋头沉默的哈川合终抬了抬眼,只并未急于回答她的逼问,朝身后之人瞥去,吩咐道:“有劳张大夫了,您先下去吧记着叮嘱着将药按时给萧家大少爷送去。”
张大夫忙一抱拳作揖,退了下去。
夕颜紧紧盯望着他的目光一直都未挪开过,哈川合僵持不过,只能望向他,这一眼对视却着实令她有些惊讶,竟是满满的愧疚与自责之色,仿佛一切一切皆是因由他造成的一般。她的强逼之态也顿时软了下来,只紧蹙着眉,静待着他讲出难言之隐。
静静的屋子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方才梦境中的一切,以及张大夫说出的那些莫名的言辞,都重新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子逸的血竟会有千年菩提般的功效?这不免让她揣测起来,犹记得子逸曾经便不止一次地同她说过,菩提甚得他心,回忆起两人在牡丹园中的重重温馨场面,就与那菩提有过交集,子逸画过一幅画,那便是一颗菩提树为一株牡丹花遮风避雨,相惜之情难以言说。想到刚刚与梦中之人的对话和所谓的前世今生,夕颜突然有了一种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猜测,既然自己都与那仙气有着莫名的牵连,那子逸莫非与菩提也存在着些许的渊源?又或者,如那梦中之人所说的那样,自己与子逸前世便有着爱恨情长的纠葛。想到这里,夕颜有些茫然了,也不敢再胡乱猜测下去,若当真是自己想的这样,那适才梦中那句让自己最为揪心的那句话是否也可做真呢?“你如此折腾,早晚会让菩提今生为了你折了性命的。”这不正是在说子逸为了她而心力交瘁吗?之前的曲曲折折且不去说,单今日子逸为自己做出的如此大的毅然牺牲,便是个极其不祥的预兆。
夕颜宁愿自己这胡思乱想只是胡思乱想,然而心中难以抑制的悸动都让她有说不出的焦躁,无论所以的预感与猜测能否去信,她都不能再让子逸遭受一丁点的折磨,不仅仅他承受不了,连自己都再心忧不起了。
“张大夫想尽了各种办法……”正在她下定决心之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哈川合竟忽地出声了,却又戛然而止,垂着地头始终没有扬去,紧紧交叉的厚实手掌,也用力握着。
夕颜回过神来,疑惑朝他看去,只听他极力稳持住语气道:“可都无能为力。”他倏地抬眼看向她:“你身上的疤痕太深了,恐怕要陪着你一辈子了。”
听他字字道来时,明白了并不是再说子逸的情况,夕颜竟轻轻一笑,思及自己自中断红妆以来遭受的一切身体上的痛苦,无奈摇头道:“罢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哈川合见她如此平静地面对这个消息,诧异道:“女子不是最注重这些吗?一辈子都得携着那疤痕,不说是你们北苑国的女子,就连我们乌兰国那些平日里骑马射箭的女孩子,都是难以接受的。”
夕颜只笑不语,伸手去轻卷起衣袖,虽并未用什么力,却依旧因触碰到伤口而唏嘘一声,若是不看倒还好,只这一眼,便真真切切地明白了哈川合替她的担忧,伤口俨然还未愈合,且要比之前更深,她终瞧不下去,别过脸去重新将衣服拉扯好,好像并不想让旁人将那丑陋的伤处看去,而后低声回道:“如今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
哈川合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不在意那些伤口与将来会留下的疤痕,而是她已经无心无力去管它们了,望着她那样疲惫的模样,他终于说出了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请求:“同我一起去乌兰国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想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夕颜惊诧地望向他,见他并无半点惧色与玩笑的意味,想起他在悬崖前无所顾忌的真情流露,不禁垂下眼去,躲闪那眼神,道:“我心中是如何想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今后再不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承认我曾自私地希望你同我一起回乌兰国去,因这世上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子让我如此着迷过,但如今我更多的是为你着想,乌兰国的医术要较北苑国强上千万倍,国中的大夫们也皆可由我调遣,你同我一起回去,我定会用尽所有的办法,将你身上的疤痕都抹去,再不让你有方才那种不敢去看自己身体的意识。”哈川合严肃地说着,似乎下定了心般。
夕颜有些感动地看着他,想不到这样一个健硕地不畏生死的乌兰国战士,竟会那样细心地瞧见她刚刚的微小心思,虽有些无奈于他这霸道而体贴的话语,却依旧义正言辞道:“哈公子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请你冷静下来,我们的立场不同,如今你我关系能够如此,已经是超出了我的意料。现在,我与子逸是你对付萧家的把柄,也是被禁锢在素园中的人质。连最基本的共同目标都没有,你又何必妄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经了这么久的了解,哈川合是能够辨清她的态度,却也自然是知道她并无恶意的,于是不怒反笑道:“既然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那你与萧子逸的一切都必然是由我主宰的,若你想他安生养伤,就要在战争结束后乖乖与我会乌兰国去,否则,萧子逸的死活,我是能够做到全然不顾的。”
“你”夕颜没有想到哈川合的态度会突然这样强硬,虽明白他是为了她着想,但依旧无法接受他拿子逸相胁,因适才自己已经心中决定,绝不会再让子逸身处任何险境,所以也忽而厉声道:“哈公子你不要逼我想来这段时日的接触,你也应该是清楚我的性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