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天星子灿烂的夜晚,本是个迎着微风赏景的极好时候,而如今,自己只能伏在这冰冷的大地上,没有一丝残留的余温,没有一丝子逸身上独特的龙诞香气,有的,只是自己手心下彻如寒冰的一方土地,和一点点变得凉薄的侧脸。夕颜就这样,久久不肯起身,良久,才轻轻出声唤了句:“子逸”
“你……你说什么?”哈川合惊喜不已地望向一旁的尹昭轩,两人皆朝她注目而去,诧异于她终能够开口讲话。
然而,却在下一刻里,院子里的所有人,听到了此生最肝肠寸断的嘶喊,悲鸣地如同一掠而过的苍凉秋雁,留下阵阵经久不去的凄苦之音。
“啊”方才眼睁睁看着这世上对自己最无私的男子,忍受了最痛苦的蚀骨之感后悲凉化为灰烬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却真实地望着那一切的发生,甚至连轻轻的一声呼喊都做不到,而此刻,仿佛所有积郁的悲痛,皆化作了一声嚎啕嘶吼,满心的苦涩却无从倾然,她竟没有在子逸随风逝去的最后时刻,同他哪怕是最后的低语道别,堆积在心头的千言万语,如今却连一具可以倾诉的冰冷尸首都没有。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得她恍然觉得那是一场梦,萧子逸无端端闯进了自己的世界,又如此平静而不着痕迹的淡出,却给她留下了如此刻骨铭心的伤痛。
经了方才那一声令在场所有人都揪心的嘶喊后,夕颜忽而变得冷静了许多,只默默地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泪水也不可抑制地涟涟而下。
“颜儿”想来她发泄出来心中会好受了些,尹昭轩这才敢缓缓地靠近她。
“你言而无信……”乔夕颜似没有听到他那轻声的呼唤,只自言自语起来:“不是说好要一起看牡丹花开的吗?为何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昭轩将她口中的话听了清楚,明白她是在自语,目色也顿时黯然下去,为子逸的离去感到伤心,也为对夕颜此刻悲痛之状的无能为力感到自责。
“少爷”蒙北不知何时在身后轻轻出声,他望了望一旁木然流泪的乔夕颜,继续道:“那个北苑国的郡主该如何处置?”
哈川合回过头来看向被蒙东蒙西按倒在地上的苏灵薇,她满眼的怒色依旧没有熄去,死死盯望着乔夕颜,仿佛只要有一丝挣月兑的可能,便会立刻上前来要了她的命。
他刚要开口,却见蒙南从昏倒在一旁的寂鹰那里匆匆赶来,一到了他的跟前,便仓皇地禀报道:“少爷大皇子……”忽而发现自己说错了些什么,蒙南连忙纠正继续道:“寂鹰像是中了毒,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应该是因方才那独龙鞭沾上了剧毒。”
哈川合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寂鹰身上,却又转回头来,并不去理会蒙南的汇报,只依旧锁眉望着地上的泪流不止的乔夕颜,朝站在自己身侧之人问道:“张大夫经你方才替萧家大少女乃女乃把脉来看,她如今身子里可已经没了那黑暗之珠散出的雾气?”
张大夫也是清楚听到蒙南的话的,他只一直盯望着地上昏了过去的寂鹰,听到哈川合的问话,才连忙回道:“据我刚刚感受到的脉象来看,大少女乃女乃已无大碍,只是体内是否残留着黑暗之气,还得仔细诊断才行。”说话间,目光却依旧徘徊在寂鹰身上,终忍不住开口继续道:“少爷毕竟他是皇子……”
话未说完,哈川合的眉头便拧作一团,似乎并不怎样在乎寂鹰的伤势,只沉声应道:“你去瞧瞧他吧”
“出了什么事?”方才那划破天际的一声嘶喊,惊来了素园中住处离这里较远些的两人。
裴申急匆匆赶到院中,惊诧地望向每一个人,从他们凝重的神情中感受到自己错过了些什么。紧随着他的叶慕,已然退去了被带进素园时的易容后的面貌,保持着自己的面孔,他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乔夕颜,忙上前一步,绕过裴申冲了过去。
而裴申的目光却定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寂鹰身上,仔细朝他翅膀上的伤口望去,眉间顿时锁起,他是清楚的,跃龙堂四大杀手中最善用毒的,是苏灵薇,她的独龙鞭上必然是浸过毒水的,而除了下毒之人,任何医者只能面对着受伤之人无能为力。
虽然自自己出生以来便从未见过寂鹰,只听国中之人提起过他还有个哥哥,却也一直被禁止过多询问,直到他主动要来北苑国当细作打入敌人内部,他的父皇才告诉他关于他哥哥的一切事情,叫他与哥哥联络一起商议,而在听父皇提及过去时,依旧能看到他沧桑的双目中咀嚼着浊泪,他知道,父皇是想念被无奈逐出乌兰国的儿子的。所以,对于这十多年来都未曾谋面的哥哥,裴申却并不是十分的排斥,如今看到他这般伤势,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便奔上前去。
检查了寂鹰的伤口后,裴申更为确定是那鞭毒导致了他此时的昏迷,顿时怒然转目,望向一旁被按到在地不得动弹的苏灵薇,起身到她跟前硬生生说道:“解药拿来”
沉浸在萧子逸死去这一悲痛中的苏灵薇,感觉到有人靠近,这才缓缓抬目,冷哼一声道:“既然左右都是死,我又凭什么听你呵斥”
原本就因她伤害寂鹰的恶毒怒不可竭的裴申,顿时扬起手来,却被苏灵薇突然的大笑止在了半空中:“你还真是个男人要靠这些来得到想要的,你的温情你的风流都到了哪里去?当初欺骗子遥感情的自信又为何不在?你也不过是个无耻的小人不要说你没有萧家那么多人的死都与你有关,而另一个沉迷于你温情的萧家三小姐萧子岚,竟还天真的以为你会悔悟,若有一日她知道她最亲爱的大哥的死与你月兑不开关系时,会像现在这样,痴傻地等着你回去吗?”。
“你说什么?”裴申高高举起的手掌顿时握成了紧实的拳头垂下,惊诧地望着满眼冷笑的苏灵薇,他并不知道,在他与叶慕来到这院子的不久前,萧子逸早已被那黑暗之气蚀为灰烬而去。
苏灵薇原本也是不想再亲口去提这令她悲痛的事情,强忍住满心的苦楚,咬牙切齿道:“子逸哥哥他死了死了”
这掷地有声的几个字,清晰地灌入了正与哈川合、尹昭轩一起半蹲在夕颜身旁的叶慕,他惊骇地扭头望去,却又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脸来看向尹昭轩,只见他沉沉地点头,才恍然明白,方才那撕心裂肺地喊声中,竟满是乔夕颜地无助悲泣。
心中也不禁因这沉重的气氛而酸楚起来,眼前似蒙上一层泪雾,却不敢轻易落下,怕叫那个试图在地上寻找哪怕一丝萧子逸余温的女子看见,又牵起她的心伤。
然而,方才苏灵薇那有力的字句,皆如同铁锤般击打着夕颜的心,她忽而醒然,一直呆然望向一处的目光终缓缓轻转过来。
昭轩见她望向苏灵薇,忙去将她扶坐起来,却听苏灵薇朝裴申喋喋怒斥道:“要不是因为你要给乔夕颜下乌兰噬心散,子逸哥哥怎会将那毒药误服?若不是你威胁花忍在晨露中放入罂粟粉,子逸哥哥正渐渐好起来的身子又怎会再受摧残?倘若他身子可以医好,又怎需日日饮那牵云湮维持?更不会为了在有生之年带心爱的女子来这枫山中,遭受我黑暗之珠的蚀骨之痛而化为灰烬”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或许苏灵薇心中是清楚的,萧子逸的死,她也刽子手之一。
句句激愤的质问被夕颜听到心中,却仿佛是在怒斥着她自己,是啊若不是因为她出现在萧子逸的生活中,他依旧是他的萧家大少爷,日日守着他的牡丹园,虽然寂寥却能够安然终老,也不至现在这般尸骨无存。想到这里,夕颜脸上未干的泪痕,再次被涌出的苦涩层层覆上。
愣然在一旁的裴申,自听了苏灵薇那话后,目光也是一动不动地朝夕颜望来,见她如此痛苦流泪,终因不忍而回过头去,朝苏灵薇说道:“我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那是我本该有的立场,虽然我对不起了太多的人……”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随即稳持住,怒目向苏灵薇,喝道:“快把解药拿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苏灵薇毫无惧色仰头道:“子逸哥哥因我那黑暗之珠而死,我早晚会被乔夕颜要了性命”说着,闭上双眼,凛然道:“动手吧反正我生来就是一个错误,相比一生被父亲当做杀人的工具,或许死了会更痛快些我本就不想再回到都城中,日日面对着府上那个夺了母亲地位的妖精还不如让我去黄泉路上陪伴着子逸哥哥,好告诉他,他心爱的妻子已然安然躺在其他男人的怀抱中,叫他不必再因担心她一人孤单而苦苦等待。”言语间,她忽而睁开眼睛,死死盯望着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