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暗袭失败的一席人回到总阁之后。
“什么!”光线昏暗的木屋内,一身合体蓝衫的青年惊诧地月兑口呼出。此人正是夜间暗袭的首领,而端坐于桌前正专心练字的另一男子始终沉静如水。
“大哥!此次任务你为何不派若飞去执行呢?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出来!”被他的不为所动惹恼,青年索性大声抗议。
“若飞有自己的任务,况且我倒不知,”被唤作大哥的人终于停下手中的笔,一个苍劲有力的“止”字跃然于纸上。他回首,不解的望向自己的三弟,淡淡的出声:“辟寒你说的‘这种事”指的是什么事呢?”
青年不禁气结。瞪着明知故问的大哥,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夜间方才去执行暗杀任务,今天又要奉命去保护之前那个暗杀对象,实在……”
“夜里的事我确是知道。”男子轻声细语的解释着,忽地话锋一转:“可是,你不是失败了么?”
生平第一次因过于轻敌而导致失手的事情被这样赤果果的提出来,叫做辟寒的青年猛地激动起来:“你!”
“组织的明文规定,若是连续两次失手,便要自动月兑离。莫非,辟寒你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护住江湖缉杀令的对象?”将组织的内部规定细细讲来,男子的语气仍旧平静如初。
“或许,”他忽地轻轻一笑,漆黑的眸子微微下弯,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我们的三少是怕难为情?还是……”
“停!”一掌拍向额头,辟寒终于忍不住打断:“别说了。我马上出发还不行吗!”
听得承诺,男子又是一笑,微微颔首后回过身又去一心写他的字。
“只是……”辟寒脸上浮现出纳闷的神情,说道:“这件事也太奇怪了。这位雇主一夜之间出尔反尔,实在是矛盾!”
“矛盾?”老大提笔的手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几不可闻的叹道:“是啊,他一定很矛盾吧?”
反正,不管怎样,这次又被老大的激将法算计了!退出房门时辟寒在心里一阵嘀咕。守在门口的两个下属见到三当家出来立即行礼招呼,心情不佳的他也只是淡淡点头示意。
“真是的,写字就多点盏灯嘛,难道我‘摘星阁’还缺一盏灯不成!”辟寒以极小的声音嘟囔着,借机排遣着心内的不满。
殊不料,自语顷刻便得到回应。
“我不习惯太亮。”淡淡的声音在辟寒耳边萦绕,如此灵敏的耳力让辟寒也不禁咋舌:老大的功力,果真深不可测。
次日清晨,荣华镇最大的青楼“玲珑阁”的门口。三三两两的佳丽浓妆艳抹着正送着前夜的恩客。她们清一色的艳丽姿色,正风情万种的摇着手中的各色丝绢,挂着露骨的媚笑与客人依依惜别。直到他们许诺下次再来,然后意犹未尽的离开,女人们砌满脂粉的脸上立即显出了掩饰不住的倦容与憔悴。于是,又都打着呵欠,陆续回房补眠去了。
“原来,这就是风尘呵!”
忙碌的清晨,无人注意的“悦来客栈”临街窗台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只见他晃动着修长的双腿,歪着头对眼前的一幕大发感慨,着实是说不尽的惬意。
“叶沧沧,你是不是太过无聊了!"躺在床上的少年瓮声瓮气地说完,动了动自己的四肢,该死!竟然还是发麻得厉害!那个杀手的掌劲还真是厉害,若不是有‘九转丹’养着,自己恐怕到现在还下不了地吧?
叶沧沧闻声回头,笑语吟吟的望向周敏安:“有力气调侃人,看来小安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呢。等你再调养一日我们就启程吧,免得你父亲等得心焦。”
“哼。”闷哼一声,少年忽地低下头,情绪瞬间低落。他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指上代表一方权贵与势力的指环,眼神蓦地阴暗。
叶沧沧一怔,心想,看来师父说的没错,这对素未谋面的亲生父子之间果然是隔阂颇深。可是,当初显赫一时的周家家主,到底为什么要将已然怀有身孕的夫人逐出紫阳?莫非仅仅是因为那个出生低微的歌姬?而三个月前,那个客死异乡的夫人真的是病死的吗、还是另有隐情呢?
还有,叶沧沧回过头,望向斜对面“玲珑阁”的眼神警惕而忧虑:昨夜轮番三次的暗器都是从那个方向发出的,那些人失手之后到底走了没有呢?
原来昨夜入店后,凌晨又遭到几次袭击,不知他们是顾忌着什么,此次偷袭的人都未露面,只是猛力发动暗器而已。
尽管先前几次都被叶沧沧阻拦,但她仍然不放心,便在紧闭的房门上安上一枚“琉璃珠”,自己索性在了窗台上守了整整一夜。
然而,奇怪的是后半夜却又平静下来。
那些人,是撤离了,还是仍隐蔽在四周伺机动手呢?
正头疼着,眼角忽地又瞥到异样——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一枚不知何物的东西闪着银色的光、正朝自己急射而来。
居然又是从“玲珑阁”里发出的!
叶沧沧皱眉,一直反扣在窗台上的右手轻扬,蓄在掌心的七枚“琉璃针”逆光而上,“叮叮”几声轻响,暗器被打偏方向,嗤的一声插进了木质的窗棂上。
“哟,身手不错呢。”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叶沧沧循声望去,在“玲珑阁”偏楼的一处檐角上,果然有一道浅灰色的身影,而方才被当作暗器掷出的银质汤匙深深插入窗棂,汤匙的长柄仍在兀自颤动。
悬空而坐的少年忽而一笑,轻声回应道:“阁下的身手也了得。可惜准头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这样挑衅的话语令那道浅灰色的身形动了一动,然而又立即止住了。但是让他意外的一幕发生了,那个刚出言讥讽的少年一语言毕,竟将那个银质汤勺又朝自己扔了过来,速度不可谓不惊人,仓促之下,他狼狈的一闪,才堪堪躲过。
刚避过,耳边又传来那人的轻笑声:“向你免费示范一下,到底什么叫暗器,免得日后再出来现眼丢人!.”
“怎么了?”不明就已的周敏安听到她貌似自言自语的一句,问道。
“没什么,”叶沧沧的目光一直锁在空气中的某一角落,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无奈:“看来我们得马上启程了。”
一路风波不停,现在又冒出个来历不明的强劲对手,叶沧沧的神情终于凝重起来,当初是自己向师父请命护送她老人家故友的儿子返城,如今离紫阳城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凶险。倘若自己一个大意将事情办砸了,那可真是没法对师父交代了。
半个时辰后,“悦来客栈”门口。
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将明显虚弱的少年同伴扶上马后,转身望向仍旧大门紧闭的“玲珑阁”,眼神复杂莫名。
方才要小二备马时,竟然听闻阁里大清早的死了几个人,并且都是被一剑封喉。
叶沧沧听闻暗自一震,莫非死的是昨夜不曾露面的偷袭者?那么那个持剑人又是谁呢?更重要的是,到底是敌是友?
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可没说江湖会如此复杂莫测啊!
太多的疑虑理不清,叶沧沧索性不去想。她摇摇头,轻轻跃上了另一匹马。
然后马蹄的的,烟尘飞扬,两人两骑渐行渐远。
当尘雾慢慢散去,逆光方向的某一处高屋檐角上,一抹浅灰色的人影御风而立。
“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
默默注视着两人的离去,辟寒扯了扯嘴角,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