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说的山涧,便在聆竹居不远处,出了那条路未到练武场往右拐,顺着石阶慢慢往下,便到了,果然大大小小的石头堆积在两边,涧中只浅浅的流着些许清水,到处都是鹅卵石,各色各样,如彩带般铺在涧底。
这许多鹅卵石,足够将她的那片地全铺上了,顾沫凌心里颇满意,表面却不好表露出来,她和杜林不过初见,若是人家知晓她有这心思,将这些石头石子坐地起价的,她那点儿银哪够她这般挥霍?
杜林带着顾沫凌和寻梅在涧中转了转,顾沫凌挑了几块光鉴晶莹的鹅卵石,杜林自然不会拦着,在他眼里,这些顶多就是漂亮的石头而已。
几人转了好一会儿,杜林也未提半句带她们去寨中看看的话,顾沫凌心里也知人家必有所保留,便随意的闲聊几句寨中光景如何平日以何为生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有人来回晚饭已妥当,请几人入席,杜林才带着她们回转。
吃过了饭,顾沫凌和寻梅被安排在聆竹居里的另两间屋子里,那屋子看似是客房,床榻桌椅甚至是净室都一应俱全,里面收拾的纤尘不染,红姑抱着两床新被褥替她们铺好床,反复声明这些原是替少当家做的,从未用过,又说聆竹居向来清静,不会有人打扰云云,又送上了热水热茶和两套换洗的衣衫之后,才离开了聆竹居。
待两人梳洗完毕,为了明天能换回自己的衣衫,便又到九曲廊桥上将衣服洗净晾好,天已完全黑下。
“小姐,你干嘛答应留下?这儿毕竟是他们少当家住的地方,这要是传出去,小姐的清誉……”寻梅靠在栏杆上眉头深皱,生意上的事她不懂,可以完全由小姐说了算,可是事关小姐的清誉,她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那样,如何对得起居士的托付?
“清者自清。”顾沫凌哑然失笑,这丫头,就是这样放不开,老为这些东西纠结。
“什么清者自清,我只知人言可畏。”寻梅一瞪眼,“小姐,你不知道,我今天可是将整个千竹寨都翻过了,听到好多人都在说大当家的给少当家的找了个少夫人……”
“竹乃花中四君子之一,懂竹的人,想必也不差。”顾沫凌故意逗她。
“再懂竹又如何?还能从个山贼变成君子吗?。”寻梅撇嘴,不以为然。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落草?”顾沫凌叹了口气。
“小姐,你干嘛处处维护他?”寻梅奇怪的看着她,忽然坏笑着问道,“难不成还真像他们说的,你要留在这儿给他们当压寨少夫人?
“若真是懂我的人,嫁便嫁了,山贼又如何?”顾沫凌冲她挑了挑眉,半真半假的回道。
“啊?”寻梅愣了,随即便明白顾沫凌是故意逗她,不由无奈,“小姐,你如今怎么连这浑话都说了,这要让人听了去,小姐的清誉……”
“好了,又是小姐的清誉。”顾沫凌挫败的举手投降,她知道这丫头的固执和忠心,“我以后不说便是了。”
“每次都这么说。”寻梅不悦的白了她一眼,“居士最担心的就是你这性子,这般随意,对自己的亲事一点儿都不上心。”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比这更美的家。”顾沫凌也不与她争辩,身子轻靠着栏杆,抬头看天,莫名的想起一个人,不知道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她忍不住轻笑。
“居士在天上保佑我们呢,小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寻梅点头。
“是呢,师父会保佑我们心想事成,会保佑我们寻梅找到最好的如意郎君。”顾沫凌顺着她的话调侃她。
“小姐”寻梅脸上一红,佯怒的瞪大眼睛看着顾沫凌。
“哈哈。”顾沫凌大笑,准备开溜,一边还朗声说道,“师父在上,徒儿一定帮你完成心愿,替我们寻梅寻个最好最好的夫婿。”说罢,脚下已掠出好远。
“小姐你又胡说。”寻梅脸更红了,一跺脚便追了上去,一时间,两个的身影在廊桥栏杆上翩然起舞,只是,寻梅的轻功终比不上顾沫凌,往往在抓到顾沫凌的瞬间便被她躲开。
许久以来的压抑疲惫在这一刻化为温馨的嘻笑戏谑。
某屋子里,一片漆黑,覃天静静的倚在椅背上,透过窗口的缝隙看着那一幕,嘴角含着一抹笑。
若是懂我的人,嫁便嫁了,山贼又如何?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句激在心尖,破开心底的平静,荡起层层涟漪。
“少当家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几张纸。
“勇叔……”覃天脸上莫名的一烫,坐直了身子,轻声说道,“此事善了。”
“明白,顾姑娘只是送朋友过览晖山,并未去过别的地方。”中年人点头,将纸送到覃天面前,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是今日姑娘拟的文契,我已看过,极是公正合理。”
覃天坐着不动,目光仍投向窗外,顾沫凌已回屋休息。
“注意陈家的动静,再有动作不必通知她了,直接解决。”
“是。”中年人退下,只留下覃天一人隐在黑暗中。
当晨曦破开黑暗时,红姑便到了,照应她们梳洗完毕,便领着去了宣义堂,杜林和杜铭昔都在,见到顾沫凌,杜铭昔忍不住愤愤的瞪了她一眼。
顾沫凌只当是小孩子耍脾气,直接无视,向杜林行礼。
“姑娘,一会儿就送两位下山,不过,还得委屈两位一下。”杜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这是山寨规矩。”
“大当家的不必介怀,我们明白。”顾沫凌笑着宽慰,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她自然不会在意。
于是,也不多耽搁,仍绑了黑巾,由人抬了软轿送她们下山。
“慢着。”轿子刚刚抬起,杜铭昔却跳到了面前,冲着顾沫凌问道,“你昨天说好奇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
“……”顾沫凌哑然失笑,这杜铭昔还真是……
“哎,你笑什么?”杜铭昔心里更不得劲儿了,他好奇她所好奇的,有错吗?有什么好笑的?
“我好奇的是……”顾沫凌浅笑,故意拖长了声音晾了他一会儿,才说道,“这世间……有带种的姑娘吗?。”
“哈哈”旁边的人哄然大笑。
“你居然敢耍我”杜铭昔大怒,他好奇了一晚上,居然等来这样的答案,一张不算俊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通红,不管红姑在一边的拦阻,绕开了红姑便出手了,拳头直击顾沫凌的脸。
“昔儿,不得无礼”杜林大惊。
“放肆”寻梅身形一晃,已从软轿上掠到了顾沫凌身边,一手钳住了杜铭昔的手腕处。
杜铭昔只觉整条手臂一阵酸软,不由大惊,正欲收回却已来不及,肚子上已被狠狠的击中,整个人朝后飞了出去,撞在一丈开外的石头上。
笑声嘎然而止,千竹寨的人惊愕之后,纷纷往杜铭昔那边跑去。
“昔儿”红姑扑了过去,却见杜铭昔嘴角已流下一道血液,不由心疼的双目盈眶。
“昔……”杜林虽然一样心疼儿子,却也自知是自家儿子理亏,慌忙快步走到顾沫凌边上,抱拳致歉,“逆子无礼,顾姑娘莫与他一般见识。”
“大当家的。”寻梅也不摘下黑巾,傲然站在顾沫凌的轿边,淡淡的说道,“我家小姐好脾性,不愿与人为难,可这并不代表就能任人欺凌,我寻梅再不济,也不会袖手旁观,还请令公子自尊。”
“是,是杜某教子无方,得罪两位姑娘了。”杜林老脸微红,面子有些挂不住。
“寻梅,杜公子不过是玩笑话,你怎能当真?”顾沫凌轻斥着,微侧过头朝杜林笑道,“让大当家的见笑了,我这妹妹,自幼与我同处,对我的事自是紧张了些,不过,她素来有分寸,大当家的不必太担心。”
“这点儿小技俩,你家小爷我还不放在眼里。”杜铭昔拉下袖子猛的一擦嘴边的血迹,站了起来,“要不是少当家的有交待,我准让你们有来无回。”
“你给我闭嘴”杜林转身怒瞪着杜铭昔,脑袋一阵抽痛,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逆子呢?
“哼,若不是我家小姐有命,我定灭了你。”寻梅冷哼一声,半份不让的还了回去。
“寻梅。”顾沫凌浅笑着,无论杜铭昔如何无礼,但她们与杜林怎么着也是合作关系,还是不宜闹僵,“我们该走了,回晚了,爹娘要担心了。”
寻梅这才作罢,转身回她的软轿,走到台阶边时,极不爽了跺了一脚,这才坐上软轿。
抬轿的自然是千竹寨的人,见到寻梅,纷纷转头去看杜林,脸上隐现不忿的神情。
“好好送两位贵客下山。”杜林吩咐道,拱手送走顾沫凌和寻梅。
杜铭昔还得说话,被红姑紧紧捂住嘴巴,轻斥道:“昔儿,你少说两句吧,少当家有交待要善待,你还这样,当心你爹抽你。”
杜铭昔极不甘心的瞪着远去的背影,拉下红姑的手,皱着眉埋怨:“真不知道天哥在想什么,不就是两个臭丫头嘛。”
“你给我闭嘴。”杜林气极,走到杜铭昔面前扬起手便要打,却被红姑拦住,“你个逆子,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杜铭昔缩了缩头,明显还是不服气。
“大哥。”宣义堂后面出来一个人,正是那白面中年人,他快步下了台阶,蹲到寻梅踢过的石阶前,冲杜林招招手,笑道,“昔儿不能不服气,光这一脚,只怕我们寨中除了少当家,再无人能办到。”
“什么?”杜铭昔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你瞧。”中年人神秘的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台阶,那台阶,瞬间化为粉末,惹来众人一阵惊呼。
眼见为实,杜铭昔顿时不吭气了,转头看向下山的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