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沫凌和寻梅买了一大包的馒头,来到土地庙的时候,庙里只有童桦和十几个年幼的孩子守在老太太身边,看到顾沫凌两人进去,一个个既胆怯又高兴的站了起来,童桦尤其兴奋,一见到顾沫凌便主动说起老太太昨天后半夜烧便退了不少,也喝了些薄粥,又说早上刘春生带着李捕头和好几个捕快过来,问了许多事情,看过了老太太的伤,还说一定彻查此次,让他们有事可去衙门找他们。
顾沫凌听罢,放心不少,老太太虽然没醒,但已有起色总是好事,这幕后谁借石承泽的名下黑手,有李捕头答应彻查,就算查不出什么,可是总会有些威慑力吧。
顾沫凌让寻梅将馒头全交给童桦,又站了交待了一番。
回到镇上后,寻梅去准备软轿等事情,顾沫凌便一个人去了趟镇西,只是王家杂货铺里除了上次见到的老仆妇之外,还倚着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穿着桃红色衣衫青色长裙,脸上浓妆艳抹,一双三角眼滴溜溜的打量着来往行人,边看边嗑着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却唠唠叨叨的指责老仆妇做事不尽心。
顾沫凌在店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便出来了,这样的情况下,她怎好和人多说什么,万一说不好,反而陷老仆妇于困境。
顾沫凌叹了口气,前往李府辞行,只是李捕头值勤未回,家中只李捕头的妻子在,便是连李灿李绚也不曾见到,顾沫凌此时又是男装打扮,便陪着说了些即将回程等等的话,告辞出来。
第二日天刚亮,顾沫凌亲自带了两个人去接陶大夫。
陶大夫已等在了药铺门口,身边还带了一个中年人两个小药童,脚边上还放着两个满满的篓筐。
“顾公子,家父年迈,这一路有劳公子多多照应了。”那中年人见到顾沫凌便拱手相托,显然他已听陶大夫说起过顾沫凌的事。
“放心,陶大夫乃是前去帮我爹娘看旧疾,我自当该鞍后马后照应。”顾沫凌也拱手还礼。
“这是我儿陶葛根。”陶大夫主动介绍给顾沫凌几人,“这两个都是我的小孙孙,陶苏叶,十二岁,陶南藤,十岁,这次他俩随我同行,这些,都是常用的草药,既然去了,便准备的齐全些。”
陶大夫如此细心周全,顾沫凌哪里会说不,于是,告别了顾葛根,请陶大夫上了软轿,前往客栈会齐了寻梅等人,将陶大夫的两篓筐草药驮到马背上,让他的两个小孙孙也上了马,才浩浩荡荡出镇。
只是,两个人要抬软轿,有两个又留下处理石承泽的事,牵马的人手便不够了,她们原先带了四匹,后来又去买了六匹凑成十匹,所幸,江南这次带来的人中有几个身手不错,一人牵两匹也不是难事。
队伍很快便出了南门,可是,没一会儿,便不得不停下了。
因为,以童桦为首的十几个孩子居然都等在了前面,他们身边的地上,躺着的分明就是那老太太。
“呔,哪里的小叫化子,还不让路?”江南走在最前面,可是他并不知道童桦的事,一见到这么小叫化子挡在前面,不由板着脸斥喝道。
“江南。”顾沫凌走在最后面,一见队伍停下便快步走了上来,只见童桦几人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忙制止江南,她走到童桦面前,疑虑的问,“童桦,你们怎么在这儿?”
江南见她认识,这才略略退开了些,只是小心的警惕着,怕顾沫凌着了道儿。
“顾公子,是老女乃女乃让我们带她来的,她中午的时候醒了,我把你说的话都告诉她了,然后她就非要来,说什么死了也要见一面什么的,她哭得好伤心。”童桦高兴的上前,可是见这么多人盯着他们看,不由脸上一红,略略低头。
“她现在如何?”顾沫凌叹了口气,看来这老太太真的是刘顺全的家人了,可是,如今这状况,怎经得起三四天的山路跋涉?
“哭着哭着便又昏过去了。”童桦似是自责自己没照顾好老太太,头越发的低,“顾公子,这只怕是老太太最后的心愿了,你就帮帮她,带好一起吧。”
“可是……”顾沫凌仍不放心,老太太的状况极不妙,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可怎么?
“顾公子,你放心,我们不会麻烦你的,我们可以抬着她,跟在后面就好了,老女乃女乃只有这个心愿了,她说就是死也要见一面,还有,妞儿几个也得送到他们的爷爷身边,你就再帮我们一次吧。”童桦以为顾沫凌不答应,忙抬头哀求的看着她,甚至举起了右手指着天,“我保证,我们绝不会拖累你们的。”
“你们……唉,都是一群小孩子,如何抬得动?这山里的路可不是平路,就是空手让你们走也够呛了。”顾沫凌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去请陶大夫,“陶大夫,可否再为老太太把一把脉,看她能不能上路。”
软轿缓缓放下,陶大夫没有推辞,很快便走到了老太太身边蹲下把脉,又翻了翻老太太的眼皮,冲顾沫凌略一点头:“脉像倒是比昨日好些,只是却不宜……不过,若是为了完成最后的心愿,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爷爷,您帮帮她吧,她昨天哭得好伤心,还非让我们答应一定要带她来,还说要是走不到顾家村,就把她的骨灰带回去,老爷爷,您就帮帮她吧。”童桦说着说着红了眼圈,说完后想了想,微皱着眉咬了咬牙,膝盖一曲,居然就跪在了陶大夫面前,“我是个孤儿,要不是那年遇到老女乃女乃,我早就冻死了,现在,无论怎么样,我也要替老女乃女乃完成心愿,老爷爷,您就帮帮我吧。”
说罢,连连磕了几个头,后面的小孩子们见到童桦这样,也有样学样的跪了下来。
“快起来。”陶大夫叹了口气,连忙扶起童桦,“好孩子,快起来。”
童桦站了起来,眼眶红红的,期盼的看着陶大夫。
“方法也简单,要是她路上撑不住,我可以用银针刺激,保她几日无虞,只是,这方法太过霸道,要是她到了之后,心愿一了或是大失所望,只怕会……唉。”陶大夫的意思,不用说完,顾沫凌也听明白了。
“也只好这样了。”顾沫凌看看童桦,又看了看老太太,叹了口气,想来他们家遭遇那样的大劫,彼此都以为只剩下自己了吧,可谁知,此时又听到了家人的消息,自然会大喜过望,便是死也要见一面的心情,顾沫凌多少也能了解,唉,罢了,如今刘顺全也算是为她工作,就当是为自己的员工做些什么吧。
童桦大喜,抬起手肘左一把右一把的把眼中的泪花擦干,飞快的跑到老太太身边。
“现在便要施针吗?”。顾沫凌问。
“不用,现在脉像尚好,只要路上抬得平缓些,无大碍。”陶大夫摇了摇头,看了看老太太身上的东西,皱了皱眉,“这东西是什么?可结实?”
童桦脸一红,嚅嚅的说道:“我们找不到木板,只好用捡了树枝绑的。”
“公子,前面不远有片小竹林,不如,到前面再重新做个?”江南看不过去,建议道。
“好。”顾沫凌点头同意。
童桦见顾沫凌点头,顿时高兴起来,招呼他的伙伴们过来抬人,他的这些伙伴个,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小的才三四岁,七手八脚的帮忙,虽然乱了点儿,却小心翼翼的将老太太稳稳的抬了起来,只是走起路来却是极慢极慢。
江南再次摇头,不等顾沫凌吩咐,便派了两个人上前接下担子。
寻梅则将几个年幼的孩子送到了马背上,年纪略大些的,则跟在边上保护年纪小的,好不容易,才将队伍重新整顿好。
到了江南所说的小竹林,才又停下,此时已近中午,顾沫凌让寻梅将干粮分给大伙儿,江南已派人去砍伐竹子。
寻梅带的干粮除了白面馒头,还有许多肉干,对于童桦等人来说,这无疑是美味,可是,他们却没一个狼吞虎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得极细。
顾沫凌看得心酸:“童桦,你们……”她想问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了。
“我们都是孤儿。”童桦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顾沫凌的犹豫,他不在意的笑笑,低头看着手中的馒头和肉干,“我从记事起就待在那儿,以前,是七叔养着我,他不让我出去要饭,每次有什么吃的,他都会捂着带给我吃,可是,我十岁的时候,有一天,七叔出门几天没回来,那时是冬天,很冷很冷,我没有吃的,也没有穿的,一个人到处找七叔,可是怎么也找不着,我又冷又累,一下子栽倒了,醒来后,就看到了老女乃女乃,她对我好好,给我穿得暖暖的,每天都有饭吃,可是,没几个月,老女乃女乃家里闯进了好多人,砸的砸,摔的摔,还把我们全都赶了出来,老女乃女乃带着我和她们几个,和家里人失散了,我们到处找,都没有找着。”童桦说着说着,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三个孩子,顾沫凌认得,这几个便是第一次去庙里看到的守在老太太身边的孩子。
“顾公子,你说刘爷爷在你家吗?他在你家做什么?”童桦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他抬头看着顾沫凌。
“他是窖匠,现在在我家帮着烧制砖瓦。”顾沫凌叹了口气,“老女乃女乃身边还你们在,可他却是一个人,还被打得满身的伤呢。”
“都是那些可恶的恶人干的。”童桦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又问,“顾公子,那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家啊,有个小小的铺子,还有个小茶棚,做些小买卖。”顾沫凌轻笑,看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我……”童桦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道,“我想找事做,叔叔们都不在了,还有我在,我要照顾他们。”
“你今年多大了?都会做什么?”顾沫凌心念一动,她曾想过买些丫环小厮回来,可是,作为她来说,潜意识里还是排斥人身买卖,所以,要是合适的话,她宁愿多花些钱雇人。
“我十一岁了,我什么都可以做。”童桦一听,忙站了起来,“真的,我什么都会做,不会的……我可以学。”
“呵呵,快坐下吧。”顾沫凌被他急切的模样逗笑了,“现在还没什么事要做的,眼下的活儿,你们不合适。”
“我可以的,看的。”童桦一听,更急了。
“好了,待到了再说,好吗?”。顾沫凌无奈的拍拍他的肩,“放心吧,要是你想在顾家村住下,我帮你安排就是了。”
童桦这才略略安心些,重新坐下,低头啃着馒头,眉头深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