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的鸟儿沐浴在阳光中,爱惜地梳理着羽毛,忽然窗下传来微响,鸟儿扑地展翅飞走。
颜霁扶着额头坐起身,昨天喝的酒不多,却醉得厉害。她撩开幔帐,见小浮正趴在窗边,透过缝隙向外偷看。
“昨天我怎么回来的?”颜霁眯起眼,昨天的记忆好像被抹去了一样。唯一清晰的就是洞口那一幕……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小浮看得专心,根本没听见。颜霁见她神秘的样子,下了床走过去,“看什么呢?”
“阿寂竟然有个相好的。”小浮憋着笑,好像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颜霁好奇地凑了过去,果然阿寂正站在院外,像个孩子似的涩然地笑着,对面一个男人正说着什么,还伸手模了模她的头。
“真是……”她不知道该感叹什么好,阿寂那张铁面也会笑开花?“那男的是谁?”
“关凌,王爷手下的将军。听说在翊国的战场上负了伤,昨天才回来的。”小浮托着腮漫不经心地说着。
“丫头思春了?”颜霁瞟了她一眼,从窗前走了开去,“誉翊之战又挨过了一个冬天,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两国的战争,已断断续续绵延了百余年,让人几乎忘记了和平是什么样子。
边疆战事依旧,京城却早已习惯了在动荡中享受春光韶华。毕竟千军万马的生死远在千里之外。京城的仲春,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典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子皇孙,官员命妇齐齐跪倒。皇室出城踏青走马,是每年的惯例。颜霁在誉彻身边,跟着跪地叩头,弯腰时怀里的丝帕掉落在地。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捡,可皇上已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誉彻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她只好低下头,等着皇上走过去。
“父皇一定要看看儿臣的马术长进了没有。”云泽公主雀跃地挽着皇上,走过众人的叩拜。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注定了让人屈膝俯首。
“好!前几日进贡了一匹西风烈,赐给朕的云泽。”皇上的话语充满慈爱,如一位再寻常不过的父亲,谁说皇室无亲情?颜霁跪在那里听着,羡慕之情油然而生,那话要是对她说的该有多好,那要是她的爹爹该有多好。
出神间一阵风吹过,吹得丝帕翩然飞起,落在皇上的脚边,引来一片目光。颜霁慌忙磕头,“皇上恕罪。”这风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冲撞了圣驾,让她丢人现眼。
一阵沉默,颜霁忍不住偷眼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明黄袍摆,嵌玉青靴,“给。”一个温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天子的威然。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块丝帕,竟让皇上亲自弯腰捡起。
“谢皇上。”颜霁小心地接过,不知皇上是何用意。她抬眸望了一眼,看到一双含笑的眸子,眼角的笑纹是那样温暖亲切,颜霁不由一笑,刚才应该说谢父皇才对。
皇上携云泽公主上了龙辇,众人起身。誉彻接过宫人递过的缰绳,瞥了颜霁一眼,“还傻笑什么。”
颜霁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笑咪咪地转身上车,口中念着,“父皇……谢父皇。”誉彻见她着魔的样子,嘴角不由翘起,潇洒地飞身上马。
京郊的阳光格外明媚,没有高大城墙的阻挡,天地似乎也广阔了许多。一片空地上沙尘飞扬,激烈的马球比赛正在进行,高台上黄色的仪仗宣示着帝驾的尊贵。颜霁坐在下首,这样铮铮男儿的较量,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过去只是听说这比赛十分危险,动辄伤筋动骨,常常生死一线。还记得乔轩羽说,马球是贵族的战争游戏,残酷而刺激。
颜霁叹了口气,她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睛不看他,却不能阻止自己想起他。
场下的骑手们臂上绑着红色或蓝色的丝带,用以区分队伍。比赛临近结束,蓝队已然领先。忽然红队两名骑手左右夹击,偷袭蓝队领球的人,三匹马撞在一起,中间的马儿一声长嘶前蹄凌空,马背上的人措手不及跌下马来。后面的马儿正冲着球猛奔,骑手就地一滚就要翻身站起,谁知踉跄了一下,又单膝跪倒。
众人屏住了呼吸,眼看着几匹马跑过去,就要把地上的人踏成血泥。颜霁也暗暗抓住裙摆,也为那个素不相识的骑手担心。
忽然她身后一人抢步上前,抓起桌上的茶盏,一连掷出。三只杯子如流矢般迅疾,射中后面三匹马儿的面门,啪地打了个粉碎。马儿受惊生生止步,场下一片混乱,台上惊呼阵阵。
“阿寂?!”颜霁讶然瞪大了双眼,她竟敢出手干预比赛,“你不要命了?”
誉彻的目光阴沉下去,“还不谢罪。”
阿寂脸色愈发地苍白,她垂下眼帘,走到阶下跪倒,“奴婢扰乱比赛,请皇上降罪。”这可是死罪。颜霁看了一眼铁青着脸的誉彻,这狐狸真是不幸,安排在她身边的细作,今天要折损了。
“皇上罚臣吧,阿寂年幼无知,是为了救臣才出手的。”场下跌倒的那个骑手摘下头盔,跪行了几步,在纷纷落下的尘土中重重磕头。颜霁一挑眉,原来是关凌,怪不得阿寂拼死相救。
“云泽,你说该定什么罪啊?”皇上不愠不火地问道,云泽公主最爱的就是马球比赛。
“打马球的是最高贵的勇士,岂可贪生避死。身为奴婢竟敢搅乱我的比赛,一样罪不可恕。”云泽抬起下巴,清脆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所以他们两个都该死。”她莞儿一笑,好像裁决的不是生死,是盘棋局。
“求皇上饶了关将军,奴婢愿以死谢罪。”阿寂不复镇定,频频磕头,声音也哆嗦了起来。
誉彻皱起了眉头,离席跪倒,“父皇,关凌为国出征有伤在身,所以才会落马。请父皇体谅。”他一说话,颜晴就面露关切,拿着茶盏也忘了放下。
“既然决定上场,不管有伤没伤都一视同仁,这不正是比赛的公平?”一旁的皇后雍容一笑,也加入其中。颜霁把目光从失魂落魄的姐姐身上移开,素来听说皇后视清裕王为太子最大的敌人,今日绵里藏针,势必要除去誉彻的心月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