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誉彻扫了颜霁一眼,直起身体躲开馄饨蒸腾的热气。
颜霁把纸团交到左手,拿起筷子,“我只是想起了辛姐姐,这是我们常来的地方。”当然还有乔轩羽,颜霁把他赶出脑海,冷冷地说:“你不吃就放着,待会我包起来,上坟时带给辛姐姐。”
誉彻立刻露出厌恶,他面前的食物还能拿去上坟!他不得不拿起筷子,对面的颜霁一言不发夹起馄饨,并不去吹,耐心等着它凉了才咬上一口,她明明吃得喷香,却又不失优雅,好像一个公主在众人的服侍下细嚼慢咽。
渐渐地誉彻目光沉了下去,如果说吃相文雅是作为大家闺秀必须的条件,那么颜霁已文雅得过头,甚至有些不经意地高贵了。那双竹筷,她握在三分之一处,拇指微微弓起,这是宫廷里男人的握筷姿势,因为拇指上常常戴着扳指。舀汤的时候她羹匙向外,用完了筷子并齐斜放在桌边,手下意识地放在腿上。
她不是相府的二小姐吗?在哪学了一套宫廷礼仪,奇怪的是她学的还是男人的礼仪。
“你吃饭的样子和你平时判若两人。”誉彻似笑非笑,夹起一只馄饨等着,手上的墨玉扳指恰巧卡在筷子三分之一处。
“十岁之前我只有吃饭是跟爹在一起。”颜霁淡淡地说道,她已经有点不太习惯爹这个称呼了。
“之后呢?”
“我被赶出府当然是一个人吃了。”颜霁飞快地答道。离府的五年曾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快乐得让她至今都不敢回想,“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腾腾热气后,誉彻眸光一闪,把馄饨放在口中。
颜霁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看四周,人海茫茫,并没有乔轩羽的身影。
吃完馄饨,两人走回王府。仆人开门看到王爷王妃,吃了一惊,虽说王爷在这府邸住了几十年,可还从来没有亲自叩过大门。今天是怎么,马车坏在路上了?
“你去看辛九,要不要本王陪你。”分别时,誉彻忽然问道。
“王爷应该好好休息。”颜霁在院口转身,有些不适应他的温和。她看着立在阶上的誉彻,这分突如其来的好,让她心里莫名地忐忑。
午的余热未散,暖得人昏昏欲睡,连风的脚步也轻慢下来。万物的轮廓都变得如此柔和,颜霁踏过无垠的荒草抬眸,他的背影还是那样冷峻孤独,让人想起永远融化不了的冰。
“你来了。”乔轩羽回过头来,颜霁不由停下,她以为自己的足音已经够轻。
“颜晴和太……”
“我就知道又是这样。”颜霁气极反笑,他找她来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教训。这次变本加厉,竟然是为了姐姐。
“太子终归是要娶颜晴的,”乔轩羽淡然断言,转头看着颜霁,“颜晴成了太子妃,是为你除去了威胁,你何必因为赌气而阻挠。”
颜霁暗中攥紧了拳头,脸上绽然一笑,“是啊,这样我就能和清裕王夫唱妇随了。这样,你这个做师父的就可以放心了。”
“霁儿!”乔轩羽粗暴地打断她,过去她讥讽他,没有一次能赢,可如今他似乎越来越没有耐心,“要怎样你才能放手?”
“乔詹事太高看我了,太子娶谁似乎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颜霁冷哼了一声,他何必在这和她浪费时间。
“他爱你,”乔轩羽忽然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这句话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一缕握不住的风,下一刻就会飘过万水千山,“太子的灯会上对你一见钟情。”
“那你呢。”颜霁根本不想再听其他。五年的欢乐以痛苦收尾,她已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乔轩羽沉默了许久,最后他低下头,平静的语气依旧,“赐婚时太子找清裕王换了八字,如今清裕王的人已查到,太子这么做是为了你。”
颜霁恨恨地望着他,为什么他连一个答案也不肯给她,为什么他永远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谁爱她,她又爱上谁,他都不会在乎。
“我不会再等你了。”颜霁只觉心里面什么东西断了,啪地一声,过去如风筝飘远。
“清裕王会利用你。”乔轩羽静静地说道,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
“我不会再等你了!”颜霁的泪水蓦地涌了出来,要喊多大声,才能让他听到她的痛?可是他就同过去爹一样,任她哭,她闹,她痛不欲生,他们都无动于衷。
“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男人么!我恨你!”颜霁转身跑开,为什么每次见面,都以她遍体鳞伤的逃离收场。为什么每次见面,她都要说出这些情断义绝的话。
城外荒无人烟的驿道上,颜霁驾着马车飞驰,任泪水在脸上风干。她从未这样迫切地想去一个地方。
王府的仆人慌张地接过颜霁的马鞭,王妃怎么风尘仆仆的,这是去哪了。徐敬端着账本出来,还没回过神,颜霁已匆匆跑进了清裕王的院落。
门砰地被推开,誉彻从宽大的书桌后抬起头,颜霁的脸上泛着潮红,气喘吁吁,眸中的不知是激动的光芒还是泪水。
“你怎么了?”他站起身,走了过来。
颜霁默不作声,上前几步走进了他的怀里,一刻也无法支撑下去。这世上不止乔轩羽一个男人,她心里一个声音着魔似的重复着,自有别的怀抱在等她,她不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依在誉彻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颜霁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自己怎么了,她也不知道,“也许是一个人太久了。”
直到这句话月兑口而出,她终于明白它的意味,苍凉而沉重。他是清裕王爷,她是相府庶女,他们都在孤军奋战,太久没有敞开过心扉,甚至都忘记了开启心门的那把钥匙。他们最需要却也最不敢触碰的,就是携手与陪伴。
“你会陪着我吧。”颜霁喃喃地问道。只要他敢承诺,她就敢选择相信。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都要冒死试一次。冥冥中,乔轩羽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就在身后,她报复似的抱紧了誉彻,此刻于她没有什么比承诺更诱人。
他伸手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会。”他的手臂紧了紧,好像生怕自己一放手,她就走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