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偏院莲池旁,一个粉衣丫鬟斜倒在地,白皙的脸旁上五个青红指印清晰可见,青石地板上洒满了米粥,还有两个馒头滚落在一旁的草蔓里,露出一角。
莲池里仰面躺着一个身着水绿丝制褂衣的少女,在午日浓烈的光照下,愈加显的她脸色苍白,似是脸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了无生气。
庭院深深,古槐参天,浅绿色的槐花层层叠叠布满树冠,散发出阵阵淡雅的香气,弥漫在空中,使人陶醉,清风徐来,莲池便下起了一场槐花雨,激起阵阵涟漪。
参差的绿荷也在荡漾,时而可见莲池里烦闷的游鱼跃出水面,空中摆尾,水花四溅,发出叮咚声,偶尔还会有一两条迷糊的金鱼从空中窜到莲叶上划过一道金线然后落入水中。
许是鱼儿落水的声音太大了,惊扰了睡梦中的人,只见漂浮在水面上的人儿陡地睁开眼睛,冷咧逼人,原本黯然的眼睛突然变得锋芒四射,透出智慧皎洁的光芒,很淡很冷,机智的搜索着四周的一切。
青砖碧瓦,飞檐峰脊,月型拱门,林荫小道,抄手游廊……
看着这古色古香的建筑,被阎君扫到阳间的苏寒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这里就是阎君所说的异世?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古代似的?
苏寒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的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飘在水面上的,抬起一只手臂,发现没有衣袖,心稍稍的安了一些,衣服没有衣袖,应该就不是古代了。
只是当她抬起另一只手臂确认的时候,顿时咬牙切齿的将某阎君的祖祖辈辈全都问候了一遍,竟然将她送到古代来了!
赤果果的欺骗啊,也怪自己大意了,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一魂一魄是跟自己一样,哪里料到这个异世竟然还处在古代!
古代啊!
没车没电没这没那,她反悔了,这么落后的地方,叫她一个早已经习惯了高科技的人怎么活的下去,她可是一个喜欢熬夜的人,不到凌晨她根本就睡不着……
一想到自己今后每天晚上点着蜡烛埋头苦睡的样子,苏寒毫不犹豫的将脑袋再次埋进水里,企图憋死自己,重回二十一世纪。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按理说,一个正常人早该憋死了啊!
但是,某个在水里埋了七分钟的人的脑袋不但没有丝毫晕眩窒息之感,反而更加的清晰,她清楚的记得在这七分钟内,有十八条金鱼从她眼前游过,其中还有一条来回了两趟……
死不掉,苏寒这才想起来,这云轻寒好像要到六十三岁才死,天啦,她是不是活的太久了点儿?
更惨的是,她刚刚在地府的时候还答应阎君完成什么使命,那样她可能还要活的更久一点了……
“上帝啊,我不要活那么久!”苏寒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惊起暂歇在屋檐上的飞鸟,拼命的拍打着翅膀冲上云霄,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苏寒的视线里。
某个苦着张脸的人儿,就像原来那样仰躺在水面上,看着天空中飘荡的白云欲哭无泪,脑海里主动提取那属于她一魂一魄的记忆,回去是不太可能了,她只能活下去了,她死不掉啊!
云轻寒,庶出的相府三小姐,懦弱胆小,无才无艺,武学天分更是忽略不计,不仅每日受她那自称圣启第一才女的大姐云轻烟欺负,还要受她那以圣启第一美女自称的二姐云轻柔折磨,娘亲死后,她差不多有四五年没见过自己爹爹的面了,疼爱就更不用提了,就连他长什么样子,脑海里都没有记忆了,虽然相府前前后后共有九位夫人,但是她只有两个姐姐,皆为大夫人所生……
今天,来找她麻烦的是她大姐云轻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进门对着她的丫鬟谷芙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将谷芙打晕后,更是将她推进了莲花池里,记忆里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推入水了。
总之,她大姐二姐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府里受了气,基本上都是把火气出在她身上,对她们来说,毫无武学功底的云轻寒活月兑月兑就是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肉靶子、受气包!
以前落水都是丫鬟谷芙救她出来的,后来久而久之,就学会了游泳,今天之所以没有爬起来,那是因为她从昨晚起就没吃饭了,没力气在水里扑腾……
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来,肚子也在咕咕的叫嚣个不停,苏寒那个火气啊,蹭蹭的往上冒,难怪弱的连魂魄的勾不出来了,还真不是一般的弱!
哀其不幸也怒其不争,但更可气的是那些没事找茬的人,欺负她一魂一魄,不就等于欺负她苏寒吗?!
她,苏寒,是随意任人欺负,任人宰割的吗?
回去已成奢望,她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了,但是此仇不报,都枉费她万里迢迢,跨越时空来这里一趟!
报仇归报仇,苏寒可不是那种脾气来了,提着刀就杀将前去的人,杀了她们固然是报仇最直接的办法,但是达到的效果却不怎么样,对于这两个时不时的就来关照她一下的姐姐,她,不急,慢慢玩嘛!
就着水面,苏寒这才看清自己的容貌,所谓相随心生,先前那霜白的脸颊早已红润,不过是被她那一魂一魄气的,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皓齿星眸,嫣然一笑,顾盼流芳,对着水中倒影,苏寒不得不感叹,苦命的孩子果然生命力顽强啊,米粥、馒头,有一餐没一餐的居然也活这么久长这么大了,真是个奇迹啊!
发髻早已凌乱不堪,两个金钗歪歪斜斜的并插其中,苏寒伸手将那金钗取下来,看着金钗在烈日下闪烁着光芒,苏寒冷然一笑,随手一扔。
她不喜欢黄色的饰物,更何况是黄铜镀金的。
解下头发,再将紧贴在手臂上的另一只衣袖撕下,露出一双洁白的藕臂,轻轻的抚了抚上面的紫青鞭印,然后像一条游鱼一般再次窜入池水中,与莲鱼共舞。
苍劲古拙的槐树,树叶浓绿,生机盎然,主干上高低不平,斑驳的树鳞掩映下,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深邃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水里那个玩的不亦乐乎的女子,冷酷邪魅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犹如三月和煦的春风,这本该照亮心田的笑容,却令他身后的黑衣暗卫大惊失色,主子,竟然笑了,他头一回见这张脸上浮现笑容……
“主子,我去杀了她,”那黑衣暗卫定了定心神后,压低声音道,一个懦弱胆小任人欺负的女子怎么配的上主子呢?
“不必了,”那身着紫衣玉袍的男子望了一眼并排插入树干,入木三分的金钗后,再看水里那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美眸光绽,风华粲然的女子,琉璃眸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朱唇微启,缓缓的吐出三个字,“我,娶她。”
话语微清,但是不容置疑。
那黑衣暗卫迟疑的望着自己的主子,不明白他为何要改变主意,但也没有多问,主子自有他想法,而他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在紫衣男子挥手示意他离去后,便像鬼魅一般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