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过石头岭,终于又看见茂密的原始森林了。
路边山坡上分散着许多高山杜鹃。这种杜鹃花型独特。跟平时公园里看到的盆栽杜鹃完全是两种花。
几片长长的树叶如臣子般拱卫着高高在上的簇生花朵。美丽中带着高洁,如姑射仙人。
可惜现在还没到盛开期,枝条顶端大多是含苞的花骨朵了。树丛间,只是见到这里几朵、那里一枝地绽放了少许。
遐想再过几天后,这里鲜花盛开满山满野的情景,真想就此住下来不走了。
可惜!就来早了那么两三天啊!
芳华和王菊只能带着点遗憾,离开了杜鹃岭继续上行了。好的旅途,也许总是要留点遗憾,才更让人回味无穷的。
大概四点多钟就到山顶的住宿点红石堡了。
听这名字,有点武侠小说的感觉。其实这里也就是几间原木搭建的平房,比青蛙潭那儿大点,但也有限。不是上下铺,换成大通铺了,仍然是男女混住。
红石堡位于两个山峰之间的山垭处,海拔才2900米。里面卖的胶卷、方便面等物品都是山民用背篼从山脚背上山的,当然价格就上涨了三、五倍。这里吃顿简单的热饭炒菜,更是至少四五十块钱。
据说再往上走出了客栈往右,还有一处住宿点叫日月坪。那里条件要好的多,还有双人房、单人房、家庭房等不同档次。
只是,从那里到看日出的主峰红石尖的路程要远些。所以,芳华和王菊决定还是就在这里住下来。明天看了日出再绕到那边看看风景就行了。
天色尚早,两人在客栈外面四处溜达。客栈里用的水是用长长的竹管接来的山泉水。两人对这充满原始风情的引水装置很感兴趣,又在这里照了两张相。
芳华检视相机,发现剩下的胶卷只能照十几张。她们出发时就只买了两卷,想着应该差不多了。没想到今天就照了一卷半还多,不过想想明天早上再照几张就下山了,应该够用了。
两人正趴在客房门口的原木,一边观山景一边聊天。
忽然山中一片灰云飘过来,劈里啪啦地下起了冰雹。外面的人都惊叫着跑回客栈的屋檐下躲避,房间内的人则兴致勃勃地钻出来看热闹。
客栈服务人员笑嘻嘻地说,山里天气就这样,变化无常,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大太阳,最近几天下午这会儿,都会下一阵冰雹。
芳华这才对这里的海拔有了点感觉,真是高原气候了。
这时候,客栈门口也涌进来好几名游客,其中就有那个背包客。
见到芳华她们,他也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见围着登记的人多,他就先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
等登记的人散开时,他再去时却被告知没铺位了。还好,冰雹来得快,去的也快,没十几分钟就停了。
于是,背包客在芳华和王菊的“师兄再见”声中。挥手告别,前往另一处住宿点日月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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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多种,芳华就被左右铺位早起看日出的人吵醒了。虽然昨晚睡得挺早,但是一天的运动量太大,真是有些累,很想再睡一会儿呢。
倒是王菊拽着芳华的胳膊,把她拖了起来。还是农村孩子走惯了山路,恢复得快啊!
芳华起来后,感觉鼻子有点不通气,头有点痛,大概是昨天下冰雹时吹了冷风着凉了。她吃了两片感冒药,就和王菊匆匆开拔去看日出。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大家都打着手电赶路。但是道路狭窄,昨天的冰雹后还有点潮湿,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小心翼翼的。
芳华和王菊一边走,一边吃着牛肉干、巧克力什么的补充体力,因为刚刚没来得及吃早餐。
走了一段林中路后,就变成了较平缓好走的之字形盘山路。坡度大约不过三十度,但是路程看上去挺长。明明仰头就可以看见主峰的影子了,但就是这么来回的走着,像是总也到不了似地。
芳华深深体会到了“望山跑死马”的含义。
明明这路没有昨天陡。芳华却爬了一会儿就有点体力不支,走走停停的。王菊虽然也觉得累,但不至于像芳华那样走一步歇三步的。
芳华只觉得从嗓子眼到肺里都是火烧火燎地痛,喘气也喘的厉害,头部也是一跳一跳地胀痛。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高山反应了。
虽然从小在山沟长大,但毕竟只是山沟,海拔很低。现在这里的海拔已经过了3000米了,再加上感冒和空着肚子就来爬山,这缺氧反应自然加重了。
和真正的高原反应相比,芳华这情况只能算是有点不适。但是,芳华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硬撑。
她就和王菊解释了一下,让她带着相机和背包先上,免得误了看日出。而自己等缓过劲后,再去追她。
王菊看她这样子本不想离开的,但是芳华劝她说,自己没事的。天色已经微明了,路也好走,只是可能在日出前赶不到山顶罢了。而且即使是在这山坡上,一样能看日出。
不过,两个人好不容易来一次,总该有一个人能在最高峰迎接日出,才不虚此行啊。所以,这光荣的任务就只能交给王菊了。
王菊无法,只好背上两个背包,把水和几块干粮留给芳华,自己跟着大部队继续前进了。
芳华坐在山路边的枯草上休息。
这里大概太高太冷,没有了高大的乔木,只有草类蕨类等低矮的植物。这一片草地也许历经寒冬后还没进入春天吧。仍然是枯黄的。
芳华边喝水,边慢慢吃点东西,还有空闲四处打量周围。有几个落后的游人跟她打招呼,让她跟上。她笑着谢谢了。
歇了十几分钟后,芳华感觉情况好多了,又起来继续爬山。这次没有了背包,果然是要轻松得多。芳华走走缓缓,但一直没再停下脚步。
她不时回望着东边的天际,晨曦越来越亮,但是太阳仍然没有出来。加油啊!还有希望在日出前登顶。芳华暗暗给自己鼓劲。
山顶观日出的小亭子越来越近了。
终于,王菊冲过来,一把抱住芳华:“太好了,你终于到了!”芳华瘫在她怀里,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山顶很冷,出了一身汗的芳华赶紧拿出外套穿上。
刚穿好衣服,就听到周围的人喊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回头望去,一个夺目的亮点从东方天际那早已燃烧酝酿了半天的绚烂红霞中露了出来。很快地,亮点越变越大,成为了一轮小小的红日。
金红色的霞光映照在所有人身上,脸上。人们欢呼着:“太美了!太壮观了!”
又有人指着大家后面说:“你们看那里,那才壮观啊!”
大家都回头望向西方,只见连绵的石头群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在霞光的映照下。金碧辉煌,神圣而庄严。那就是西岭雪山真正的主峰,海拔5000多米的“大雪塘”,还没被人登顶过呢。
“哇!日照金山!”刚刚经历一番体能极限考验、但是成功战胜了自我的芳华,也不禁欢呼起来。
周围的人也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山顶上“日照金山”的欢呼声响成一片。
所有人都纷纷抓紧时间拍照,让这转瞬即逝的绚丽壮观景色能常留记忆中。
芳华也用傻瓜相机拍了几张。不过,她很清楚这傻瓜的效果是不能和专业相机比的。所以,她不由对那位占据了红石尖制高点的最佳位置,正在不断拍照的背包客充满了羡慕。
天色开始大亮,霞光也褪去了。红日也渐变成金色的骄阳。
人们纷纷四散下山。芳华和王菊也开始下山,朝日月坪方向走去。
从红石尖下来是阴阳界。因为这里是分水岭,常常出现东边日出西边雨,山岭两侧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观,故因此得名。但是,今天是个艳阳天,天空万里无云,纯净的蓝天是只有高原地区才能看得到的。
走在阴阳界,如同走在鱼背脊梁上。路旁参天的树木很多,抬头想看树顶,头上的帽子就掉了。
老树枝桠如虬龙盘绕,但因为是针叶林,树林内并不阴暗,阳光的光柱在这里随处可见。可惜没有了山下常见的松鼠,也没听到鸟叫了。
转出一片树林,看到东面的山坡中部,突出了一块巨岩,如一只青蛙望天。山谷中有一片洁白的云朵慢慢地向那青蛙石飘来。
云无心以出岫。
芳华指着那云说:“看,我们现在可是在云层之上啊!”
王菊也说:“是啊,成了仙人了!”
这时,她们也发现那青蛙巨岩的背上,还有四五个年轻人在那里赏景呢。其他人都坐着,有一个人面朝外站着,对着那白云高举着双手。
再走近些,才听到他是在唱歌呢:“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嗬,真有兴致啊!多半也是来自成都某大学的学生吧。
话说,刚才看日出的人就大多是年轻人,三四十个人除了一家四口人和几个中年人,其他都像是学生。不过一天就这么点游客,这景区还真是“原始”啊。
芳华和王菊停在正对着青蛙石的山顶上,听那青年唱歌。
唱得真是不错,一曲唱完,芳华和王菊也跟着他的同伴一起给他叫好。
山下的人看到山顶上有两个女孩,就喊:“嗨——。你们下来嘛——”
他们几人齐声喊,山谷中也有了回声:“来嘛——来嘛——”
芳华和王菊都笑了,旅行在外的人一放松就容易放浪形骸了。
王菊也双手作喇叭状比在嘴边,喊道:“我们不下来了——我们要走了——”
下面的学生也喊:“妹妹别走啊——唱支歌再走嘛——”
王菊又喊:“我们唱得不好——不唱了——”
山下的年轻人又起哄:“妹妹唱得好——唱一个再走嘛——”
离得远,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所以大家才这么放得开吧!
芳华对王菊说:“你就唱一个嘛,反正谁也看不见谁!”
王菊也是个脾气直率的人,就说:“那唱什么呢?”
芳华顺口说:“我爱祖国的蓝天,多应景啊!”
王菊“啊”了一声:“我记不住歌词!”是啊,估计大家都一样,流行歌曲倒是因为天天唱,更容易记得住。
芳华只好说:“那你想起来什么,就唱什么好了!”
王菊一张口唱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的歌声多么响亮……”
芳华差点笑喷了,怎么唱起这个来了,现在是五一又不是国庆。
底下的年轻人一开始也哄笑了一下,但是很快被王菊清亮的嗓音感染了。这歌声里透出的豪迈气概,真的是只有在高山上才能唱出感觉。
大家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王菊唱起来:“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唱了一遍,大家都停下来大声叫好:“再来一个——”
王菊笑着喊:“不来咯——”
结果,下面又喊:“旁边的妹妹来一个噻——”
王菊就回头说:“老幺,给他们露一手!”
芳华把两手的袖子往上撸了撸:“行,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她也和王菊一样,双手张在嘴边,一提丹田之气,放声唱了起来:
“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喽,太阳那个爱着哟——山里的人哟。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排对排,这里的山歌串对串……”
芳华虽然没有李琼那么富有特色的金嗓子,但是她一直很喜欢这歌里的豪情和柔情、质朴和风趣,这歌是她在K歌时的保留曲目。
反正这里谁也不认识谁,芳华也就放开了,尤其是其中拐了三道弯唱出那“耶——耶——耶”时,她唱得跟吼的一样了。
那歌声经山谷的回响,真像是也拐了十八弯。
等她一曲唱完,半响,山下的人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喊起来:“太棒了!民歌高手啊!再来一个!”
王菊也惊讶地说:“你哪学来的这首歌,好安逸哦!”
唱了这么一嗓子,芳华觉得感冒都像好了似的,浑身浊气下降、清气上扬。她开心地拍拍王菊的肩膀:“走吧!”
她们冲山下挥挥手:“我们走了——!再见!”
再往下走,又是一片原始树林了。
虽然有山路,但其实就是人踩出来的小道罢了。路边树枝虬结,还经常伸到路中央来拦道,树干上布满了青苔和松萝。
松萝又名女萝,她对环境的要求很高,空气中有一点点污染就不能存活,所以有松萝的地方,标志着这里有极好的生态环境条件。
不过,芳华和王菊现在最痛苦的就是,她们的胶卷终于照完了。所以,这么美的原始风光,她们竟然没法子留下影像纪念了。
两个女孩子顿时气馁地坐在路旁倒伏的树干上,后悔着当初不该为了省钱而只买了两卷胶卷。
然后又感叹,这西岭雪山的美丽实在是超出想象,处处都是值得珍藏记忆的美景。
芳华还在心里暗暗感叹,还是数码相机好啊,只要内存够大就行了啊!哪有胶卷这么麻烦呢!
既然相照不成了,两人就都暂时不想走了,只想坐在这片古朴优美的环境中再好好体会和记住它。寂静的山林,此刻并不寂寞。
但没过多久,有人走了下来,打破了这片寂静。
啊?!又是背包客。
他看到芳华两人,也有点惊讶,随即又笑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又见面了哟!”
芳华和王菊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相互递眼色,都想打他的主意。
芳华还在想:这人怎么这么像及时雨啊,总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到来。
背包客看着两个女生光打眼色,但又都不出声,就干脆地说:“说吧,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芳华也不好意思了,硬着头皮说:“师兄,我们的胶卷用完了。你有没有多的,我们跟你买一卷,别太贵就行!”
背包客看看她们的窘样,笑着说:“行了,不用买了。我们一路走吧,就用我的相机帮你们照好了。”
芳华说:“那怎么好意思呢,太麻烦你了。还是我们买一卷吧!”
背包客摆起了专业的架势:“小姑娘,不是我吹啊,我这胶卷你们用那傻瓜相机照就是糟蹋它了。”
芳华想这倒是大实话,她又说:“那好吧,你照了以后回头给我们寄到学校,告诉我们该多少钱,我们再给你汇钱过去。这样行吧?”
背包客摇头笑道:“小姑娘真是啰嗦,随便你们吧!”
芳华和王菊这才心安理得地让背包客拍照了。
背包客一边给她们照还一边说:“我可是很少照人物,照的不好不要怪我哦!”
王菊说:“你照的再不好的,那也一定比我们照得不知道强到哪里去罗!”
背包客嘿嘿一笑,也就默认了。
于是下山就成了三人行。
背包客说话轻松风趣,大家一路上倒是不寂寞。只是这人太喜欢拍照了,对任何一处景致都有着浓厚的兴趣,手里的相机也不停地拍着照。
好在后来,背包客得知她们还要赶车回去,也就没有在路上再磨磨蹭蹭了。又看到好风景时,他也都是在路边照了就走。
下山比上山快多了。中午过后,他们就抵达了山门。
背包客说还要去大飞水转转,芳华她们要直接回成都,大家就此告别。
芳华把通信地址写给背包客,最后问他:“师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背包客又是一笑:“叫什么并不重要吧。我们记住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本身,而不是他的名字。就这样吧!小姑娘,再见了!”
说着就走向了另一辆车。边走,还边吹起了口哨。
芳华听出来那是著名的南斯拉夫电影插曲《啊,朋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