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两天,那三个脑出血的病人陆续清醒了,病情比较平稳。但是他们神经系统功能的恢复还需要较长的时间,不过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这天晚上,不该值班的芳华坐在医师办公室里,整理誊抄着三个病人的病案资料,手边还放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籍。
她是想比较内科和外科在处理脑出血时的处置措施,学习一下怎样把握手术指针。
从芳华现在看到的情况看,这内科治疗血肿太慢,外科开刀风险又极高,基层医院也没有开展脑外科手术的条件啊!这两个方法都有很大缺陷,因此脑出血病人的死亡率和致残率都是相当的高。
芳华记得几年后卫生部开始在全国,特别是基层医院,推广一种颅内血肿微创清除技术。自己曾在《健康报》上看到过这个报道,但因为前世不是脑外科的医生,对那条消息也没有太多留意。
只记得是山东某家医院发明的新方法,貌似现在应该在小范围内开始试验了吧?可惜不记得到底是哪家医院,也不记得具体的技术细节。
要是能早点推广那种微创技术就好了。
芳华一边看书,一边搓着手跺着脚。因为医院的暖气停了,但又赶上倒春寒,反而觉得挺冷的。这也许是那天晚上突发三例脑出血的一个诱因吧?芳华把这天气变化的因素又添加到病案资料里。
这时候,她听到护士站那边有几个人说话,好像是值班医生在说着什么。
她出去一看,原来是脑外科的黄主任从上海开完会,刚下了飞机,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先到病房看病人了。
芳华也跟过去一起巡视病房,听听主任有什么指导意见。
协和各级医师的查房制度很严格,医生们也坚持得很好。一个病人在住院期间从早到晚,都会“享受”到多次来自不同医生的询问和关心。
病人大多是不会厌烦的,觉得这是对他们病情的关心,也都会在医生查房后说着“谢谢”。其实,这查房对医生掌握病人的病情变化是必须的。
连芳华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也养成了对自己分管的病人,一天至少三次查房的习惯。而且她还经常跟着高级医师查房,比如住院总、主治医师什么的,所以她对整个病区病人的情况也比较清楚。只不过不是自己分管的病人,不是太记得姓名和个人情况罢了。
但只要是自己主管的病人,芳华对他们的情况全都了如指掌,并能准确说出病人各项化验检查的各项数值。所以今天科主任巡视到芳华的病人时,因为值班医生报告的不详细,她又主动做了补充,这让黄主任很满意。
简单地查完了房,黄主任让值班医生帮着泡碗方便面,他准备等会儿在办公室写一些关于这次学术会议的总结材料。
当主任的事情太多太杂了,真是争分夺秒地在工作呢。
方便面泡好了,主任就坐在医师办公室吃了起来。他一眼看到了芳华桌上摊开的病案记录本,不由好奇地拿过来翻了翻,很快就被芳华刚写的三个病例的分析吸引住了。
黄主任一边吃,一边问芳华记录这些资料的目的,最后还问她对这三个病例有什么想法。
芳华就把自己刚才想的那些说了出来,也提到如果能用穿刺针进入病人颅内清除血肿就好了。黄主任倒没觉得这个学生的想法幼稚,不过他给芳华解释:传统的穿刺放血和粉碎血块的方法,有着清除不彻底、容易再出血的缺陷。
芳华说,那如果有一种药能使血凝块溶解液化,然后从穿刺针中流出来呢?
黄主任一愣,这说法倒也新鲜。他想了想说,这是需要大量试验来验证的,而且怎么解决溶血和止血的矛盾,也是个问题。
芳华这才知道那个方法也不简单啊,可惜前生对它没有什么了解。
不过,黄主任倒是觉得这个学生果然是有意思。
他笑着对芳华说;“小林啊,是不是想搞脑外啊!”
芳华疑惑地点点头。这您都知道了?
黄主任又喝了一口方便面汤,才接着说:“是想考时英杰的研究生吧?”
芳华一转念就想到了此间原因:“哦,您是这次开会碰上了时院长吧?”
“是啊,他可是说了,原先还不太看好你干脑外科。但既然你现在为了干脑外科,都放弃了留协和的机会。就凭这份执着,他说什么也会收下你这个女弟子。”
芳华的眼睛都亮了,这可是时院长第一次松口啊。虽然是别人转述的,但可信度极高啊。
她一边嘿嘿笑着,一边也在想:时院长怎么没事跟黄主任说这个呢?
没想到,黄主任又问:“你那次中了枪伤,动了那么大手术,对身体没影响吧?”
芳华不由月兑口而出:“啊?时院长怎么还说起这个?”然后又赶紧回话说:“那伤早就没事了。”
黄主任笑了笑:“你不知道吧,我和老时可是老朋友了。这次我们在上海开会,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多喝了点酒,就兴致勃勃地把你的光荣事迹都拿出来显摆咯!他还挺遗憾,要不是你那件事关系国家机密,华西就可以和四军医大齐名了!”
芳华不禁汗颜;没想到这些大主任、大院长的,也喜欢吹牛攀比啊!
黄主任吃完了方便面,站起来边走边说:“老时还说,只要有你一个能回去,就是那九个都留在协和,他也觉得不吃亏。今天见到你本人,我有点明白老时为什么会对个女生另眼相看了。可惜啊,可惜!”
说完,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芳华想了想,不知道黄主任可惜什么?大概是可惜自己是女生,吃了先天身体素质的亏,干脑外科挺勉强的吧?
芳华回想这些日子在脑外科的经历,脑外科医生真是辛苦啊。
因为脑组织没有一处是可以掉以轻心的。缺一块,病人就少一个功能,可能瘫痪,可能失明,也许智力减退,也许精神障碍。所以手术时,医生的精神是高度紧张的。
而病人术后的复苏过程,更是如履薄冰。这里的医生在白天做了手术后,当天晚上都要回病房看病人的情况,不放心啊。即使是节假日,医生们也没有中断过每日的查房。
长期的精神压力和超负荷工作,让这里的医生都有点早衰。主治医师们看上去有四十岁,主任们看着像五六十岁的老头了,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大十多岁呢。
芳华不由想,要是自己在脑外干个十年,大概也会看上去比嘉辉老很多吧!
呜呜,这可真有点悲惨了!嘉辉到时候还会喜欢自己吗?
想到这儿,芳华和所有的小女人一样,心里也患得患失起来。要不,我以后多注意保养保养,不要老得那么快?再说,我还比他小两岁呢,不会老得那么明显吧!
就在芳华杞人忧天的时候,护士喊她接电话,正是嘉辉打来的。这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们自然是一通常规的问候。
旁边还有护士,芳华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让嘉辉要多注意休息,不要为了做实验,什么都忘了。
嘉辉又反过来让她在脑外科实习也悠着点,别累坏了。
芳华一边答应着,一边想:我们这样子可真是相敬如宾呢,礼貌客气得很呐。难道真是长久的不见,使本来亲密的关系也变得生疏了吗?
不得不承认,语言文字这些表达情感的载体,还是不如一个拥抱、一个亲吻更直接更给力啊。
不行,我要坚持住啊!还有两个多月了,胜利就在前面了!不,是嘉辉就会在面前了!
想到这儿,芳华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顺口问嘉辉:“最近实验做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差不多了?”
嘉辉慢慢地说:“嗯,差不多了。”
“那你开始写论文了?”
“是。”
“加油!我看好你哟!”
嘉辉笑了一下才说:“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护士有事走开了,芳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嘉辉,要是以后我变老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说完了,她又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这么幼稚的问题都能问的出来,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
果然,嘉辉温和地在电话里说:“会的。”
仿佛受到了鼓励,芳华放任自己继续地幼稚:“可如果我看上去比你苍老,而你看上去比我年轻呢?”
嘉辉已经用手抚额了:“你在想什么啊?你怎么会看上去比我老呢?等我成了老头儿,你都还会是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样子。”
啊?嘉辉对自己是这个印象嗦。
芳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不管。反正我真要干脑外科的话,肯定会比你老得快!到时候,就是不许你嫌弃我!听到了没有!”
嘉辉忍着笑说:“听到了,我不会的!”
“不会什么?是不会嫌弃,还是不会喜欢了?”
嘉辉终于笑出了声:“是不会嫌弃!行了吧!”
芳华终于闹够了,也就适可而止地收了线。
嘉辉却看着电话,默坐了半天。
第二天下午刚上班,芳华意外地接到了梁光明主任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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