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春节当然在苏黎世是不会放假的。
今年的除夕却是在周一,那时候大家都还要上课和上班,所以中国留学生会的人就将自办的新年晚会预定在了周日晚上。
除夕下午也有个小型的聚会,让大家一起看春晚,但估计那天能来的人反而会比周末少一些。
芳华和齐大夫、宋大夫在得到留学生会的通知后,也约好了周日那天一起去party和大家共度佳节。
不过,星期六的上午,芳华还是像平时一样,和佩特拉一起出去散步。
她们带了米娅给装的食篮,里面是米娅亲手做的黑森林蛋糕、咖喱香肠、德式小面包,还有果汁和牛女乃,因为她俩预备着午餐就在外面吃了。
今天的阳光不错,也没有吹风,两人先步行到河对岸的林登霍夫山丘,就当爬山锻炼了。
林登霍夫山丘是罗马时期一个废弃了的堡垒,这一片山丘也是苏黎世的发样地。不过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个小土包,和紫禁城后的景山有点像,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从这个到处是菩提树的山丘上可以俯瞰脚底流淌的利马特河,也可以看到河对面的苏黎世大学和苏黎世联邦工学院,还可以欣赏到以三大教堂为代表的旧城区的美丽风景。
苏黎世的空气质量好,能见度高,所以芳华还看到了格罗斯大教堂南边的河口,以及和利马特河相接的、如月牙一般的苏黎世湖,湖岸之南的缓坡也清晰可见。
可是这些都不算什么,芳华还看到了远方天际处连绵起伏的格拉鲁斯山。那是隶属于阿尔卑斯山脉的一处山峰,有三千多米,山上都是皑皑白雪。在晴朗的蓝天下,美得不带一点烟火气息。但是远远望去,又让人心向往之。
佩特拉说,难得今天湖面上和雪峰那边都没有云雾,这才能在这里都看得这么清楚。平时一般是在湖岸边的山坡上才能看得比较清楚。
两人在山丘上的长靠椅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边说边聊下山了。她们到圣彼得大教堂前的广场逗了一会儿鸽子。
在这里,芳华还听到了十一点时那些整点敲响的钟声。站在钟表王国最大的城市,听着欧洲最大的钟楼发出的钟声,芳华不禁有种“这一生,我来过”的感觉。
大概是今天的运动稍微多了点,两个“大胃王”都饿了。她们又向南走了一段,在河堤上,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一边沐浴着近午的暖阳,一边享受着米娅妈**爱心午餐。
佩特拉边吃边问着中国各处的风土人情,此外,因为北京今年的申奥成功,她也对北京特别感兴趣,芳华就跟她闲聊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
好在她毕业那年也算游历了半个中国,虽然是走马观花,但也还是有不少可说的地方。毕竟瑞士和中国一比,那就太袖珍了。就是欧洲,如果不包括俄罗斯,也才和中国面积差不多。
而且,芳华还和佩特拉学说了好几个地方的方言,听得她呵呵直乐,也对复杂多变的汉语更有兴趣了。
不过,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并不是只知道玩乐的,她也问起了芳华来到瑞士后的感受。
芳华便将瑞士和苏黎世都好好地夸赞了一番。这倒也不是溢美之词,这里本来就是高度发达的国家,各方面都确实做得很好嘛。
听了芳华由衷的赞美后,佩特拉很高兴。
她也很喜欢芳华呢,便问她:“林,既然你这么喜欢苏黎世,那能不能学习完了就不走了,留在这里当医师呢?”
芳华笑了笑:“那可不行,我留在这儿,考医师执照就得好几年。而且这里的手术也不多。”
“可是,只要考上了,我们这儿的医师收入可高了。那湖边山坡上的别墅,好多都是医院的医师们住的。我们家都买不起呢。你在中国应该没有这么好的收入,也住不起这么好的房子吧?”
芳华说道:“是,你们这里的医师收入确实很好。据我所知,指导我的R教授,就不但在房价很高的老城拥有一套豪华公寓,还在苏黎世湖北岸的富人区有一栋度假别墅木屋。我也真的很羡慕你们这儿的居住环境,真是世界上再找不出比这里更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了。”
芳华环视四周,河两岸的中世纪建筑、石板桥、电车轨、林荫道,最后视线落回青碧的河水上面。
“在你们这里,现代文明、古老文化还有自然风光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发展,人与自然达到了完美的和谐统一。而我们中国,即便是首都北京也是各方面都比这里差远了。不过,……”
芳华凝望着河面上优雅游过的白天鹅,摇了摇头:“就像黑鸭子永远变不成白天鹅,我生来是一个中国人,也就永远是一个中国人。即使是能够在这里定居下来,我依然还是会觉得和周围的人不一样,我大概永远都会有身在异国他乡、没着没落的感觉。”
佩特拉眨巴着淡蓝色的大眼睛说:“我不懂。我们瑞士就是由好多民族构成的国家,连语言都没有统一呢,官方语言就有德语、法语、意大利语三种语音,我的爸爸妈妈也是十几年前才从巴伐利亚搬过来的。可是,我们在这里并没感到有什么不适应啊?林,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在这里会受排斥,因为我们瑞士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国家。”
芳华很佩服国外的启发式教育,让十岁的小女孩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和佩特拉说话真是挺有意思的,这也是她喜欢这个早慧的女孩的原因之一。
她帮佩特拉将耳畔垂下的金色长发捋到耳后,又轻轻捏了捏她雪白娇女敕的脸蛋。
真可爱外国女孩还是小时候最漂亮,长大了以后,皮肤就容易粗糙了。
芳华微笑着说:“那是因为,你们欧洲的国家虽然多,但是一直在历史文化各个方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何况苏黎世本来就紧邻着德国,基本上和德国的风俗习惯都很接近,连饮食都差不多嘛。”
佩特拉点点头:“这是没错,可是我看这一个月来,你不是也很喜欢这里,也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短期内没问题,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哦,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你是想念你的家人,就把他们接过来就是了嘛。我觉得,无论我在世界上哪一个地方,只要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一定能过得好好的。”
芳华忍不住调侃她:“但是,还要能吃到黑森林蛋糕,对不对?”
佩特拉咯咯一笑:“嗯,没有它是不行的”
“对啊,你也说还要能吃到黑森林蛋糕才行。因为这是你从小吃惯的东西,所以即使是你能吃到更多更好的东西,你还是念念不忘这个蛋糕。所以说,世界上最好的食物,就是妈妈做的食物。”
佩特拉若有所思地垂下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有点明白了。”
小小的孩子能想通这一点,也不容易了。
芳华收拾好篮子,正要说和她一起回去。佩特拉却又说:“可是只要你自己学会烹调食物,不就行了吗?”。
芳华扑哧一笑,这孩子还真爱较真。
她拉起佩特拉的小手,站起来准备走了:“我们中国人的事情太复杂,你还太小了,我和你也说不清。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佩特拉不干地甩手:“林,你怎么这样?说不清,就慢慢说啊老师不就是应该给学生解答疑问的吗?”。
芳华汗颜,自己还真忘了身为老师的职责,而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当小孩子对待了。
额——,这糊弄小孩,貌似是中国家长的一贯作风啊。
改,一定要改
芳华急忙耐心地对佩特拉说:“嗯,你说的对。不过,我们中国人有着很重的家国观念,因为我们在近代有百年屈辱的历史。而瑞士,是国际上唯一承认的永久中立国,上百年来都没经历过战乱。所以,要想让你理解我的心情,就要给你讲一下中国一百五十年的近代史。那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讲清楚的。”
佩特拉却笑嘻嘻地说:“那你每天给我讲一年的事情,也就是一百五十天,五个月,正好在你回国前讲完。”
“这……,”芳华只能感叹这孩子真能顺杆往上爬,她无奈地笑笑,“那好吧”
佩特拉这才满意地说:“那今天晚上就开始讲第一年的故事咯?”
芳华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好,好,好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她心里却也暗暗好笑:我这不但当了中文家教,还要当历史老师了,看来万一失业又多了项选择。
佩特拉却说:“林,时间还早呢?我们还可以去湖边的花钟那儿玩嘛。”
芳华抬头看看钟,快十二点了。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钟楼,她也就经常不带手表了。
“还是回去吧我们回家后,可以睡个午觉,然后下午我还要看会儿书,这样晚上我才有时间给你讲故事啊”
小佩特拉也知道芳华要看那些很难很难的、厚的跟砖头一样的医学书,便跟着芳华沿着利马特河岸往回走了。
不过,佩特拉还有点意犹未尽,便说:“林,你再教我唱中文歌吧?”
唉,这个小孩的审美独特,不太喜欢儿歌。而自己会的那些流行歌曲大多是讲情情爱爱的,也不太适合小孩子唱。部队学到的如进行曲一样的队列歌曲,也不太合她胃口啊。
芳华忽然想起了一首老歌,倒是比较应景,只不过歌词是粤语的,自己可不会粤语,那就用国语唱好了。
于是,芳华将《莱茵河畔》这歌改了些词,边走边唱给佩特拉听:
“…………
河流象替我轻奏曼陀铃,悠悠地细唱心中恋情;
摇着那小小花伞看山色青青,你的歌可更动听。
利马特河,象画那样美;
利马特河,清新的意境;
童话搬的堡垒添心中幻想,公主的恋歌今天再静听。
利马特河,象诗那样美;
利马特河,美丽又宁静;
童话般的恋爱是多么天真,美丽动听。”
佩特拉听出来芳华这歌是在赞美她的家乡风光,而且旋律是很欢快的三步舞曲,很好听,她自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歌。
她蹦蹦跳跳地合着旋律,还将拉着芳华的手也一甩一甩的。
受到她欢乐情绪感染的芳华,也童心大发,她带着佩特拉,在古老的石板路上,跳起了轻快的华尔兹。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边唱着,一边跳着,还不停地笑着,让周围的路人也不禁频频驻足观看。
不过玩疯了的两人可不管那么多,别说是当着路人。
只是,就在快走到圣母大教堂,即将拐弯上桥的时候,芳华不小心被地上铺设的电车轨小小地绊了一下。
虽然她及时站住了,没有摔倒,不过手里的提篮没抓稳掉在了地上,并且骨碌碌地滚出好远。
篮子倒是没事,里面装的吃剩下的面包就滚了出来。
芳华冲佩特拉耸耸肩,意思是这面包不能要了。
佩特拉指着桥下的天鹅说:“喂给它们吧”
芳华也正有此意,于是二人捡起面包,趴在桥头的石栏杆上,将面包一点点地撕碎,向桥下游弋的几只白天鹅撒去。
那天鹅早就习惯接受市民们的喂食了,马上围拢了来,要么昂首期待,要么弯下优美的长颈频频啄取河面上的面包屑。
芳华和佩特拉正在玩得高兴时,她斜挎着的小背包里的手机响了。
这真奇怪了。芳华虽然配了手机,但是在这里其实很少用到手机的。她一般也就是用手机和嘉辉偶尔发发短信用,两人的通联大多是在网上的。
芳华拿出手机,一看号码,是嘉辉。
糟了,一定是出什么事,他才会打手机找我吧?
可是,他不是说昨天回四川去了吗?能有什么事呢?
莫非是家里出事了?
芳华的心有点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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