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女子,听声音年纪不小了,说话又尖又脆,语速很快。
眉娘迟疑片刻,才想起来,那是一个坊里住的伍嫂子,五十岁左右,大家都叫她一声伍阿婆,闺名却是不见人提起。
眉娘虽然比她小十来岁,却也不必叫她阿婆。
眉娘皱眉,站在卧房门口扬声问道:
“伍嫂子,萧郎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吗?”不跳字。
伍阿婆见有人应声,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分:“哎哟,眉娘在呢?我听说你病着,所以没叫你。好点了吗?”不跳字。
眉娘隔着门回答:“好点了,就是怕见风。”
伍阿婆一听,笑呵呵地说:“眉娘,你先把门打开再说。来者是客,有你这么招呼客人的吗?”不跳字。
“你先说说,到底有啥事?”
“先把门开了吧。咱们一个坊里住了这么些年,难道谁还会吃了你。”
眉娘叹了一口气,回头轻声叮嘱杳娘母女,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出来。
关好卧房门,慢慢地过去开了大门。
“有什么事还非得进来说?”
也不招呼她,眉娘自己走到棚架下坐着,冷冷地看着伍阿婆。
伍阿婆脸一沉,想到来的目的,精明的小眼睛一阵猛眨,马上又堆起笑容:
“你忙,我就不罗嗦。是这样,我家三个儿子被拉去为大燕做活,每日里活重又吃不饱,昨天头晕,三郎差点从城墙上掉下来摔死。你们不是存了好些粮么?借两袋,至少让他们能吃饱,干活不出事。”
“你家不是有存粮么?”
“哪够啊。咱家人多啊。你们家只有你们夫妻二人,能吃多少?听说你们存了好几十袋粮,放的时间长了也会霉烂,还不如借给我们。”
眉娘一股气冲上来,直咳嗽:“谁说我们存了几十袋啊?我们也只有几袋,这是谁在胡说呢?!”
伍阿婆腾地坐在眉娘对面:
“哟,眉娘,咱们几十年邻居了,街里街坊的,虽然平日走动得不是很频繁,却也是能帮的时候尽力相帮,否则,怎么会有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呢?”
“伍嫂子,我说的是真话。我家没劳力,只出不进,很快要饿肚子了,正发愁呢。”
伍阿婆白了眉娘一眼,小眼睛写满不耐烦:“找那么多理由,就是不想借啊?!你早说啊。坊里还说萧家眉娘最是和善心慈,真不知道他们哪里看出来的。不过一点粮,就象要了你的老命一般,太夸张了吧?不少字!又不是借了不还!你们守着这么几十袋粮能下崽?不能吧,何必这么悭吝呢!”
“伍嫂子,我不管外面说什么,我不在乎,我不稀罕那些看不见模不着的名声。谁夸我你找谁去,谁说我有那么多粮你找谁要去,我不拦着。也不想想,我们夫妻又没有财路,就算有几十袋粮摆在面前,也得有钱财去买回来啊。”
“萧翁不是会医术吗?说实在的,他医术虽不怎么样,平日里咱啥毛病都还是找他,哪怕多花些钱呢。还不是为了成全他挣些银子。谁叫大家是街坊呢。有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用点在他的衣食父母身上,有错吗?独自吃昧心食,小心天罚。”
眉娘生气了,杳娘也气得浑身颤抖。串儿涨红了脸,跳了起来,怎么这人这样无耻!
喘了几口大气,眉娘才说:“伍嫂子这话说的,你觉得我家夫君医术不好,你别找他啊,他也没那福气挣你那几个钱。这坊里谁不知道萧郎收费低廉又最精心?一切以病人为重,钱呢,记得就给,不记得也没要。说起来,你家至今已欠了好几次的诊金药费了,我们来要过吗?不知道我家哪件衣哪碗饭是靠你家才穿上身吃到口的?”
伍阿婆老脸微红,低下头,想了想,又扬声高喊:“谁欠你家药费诊金了?咱家那么多劳力,还给不出你那点药钱么?”
“对啊,你家人多劳力多,办法也多,哪儿不能弄几袋粮啊。我家穷门小户,虽然没粮可借,可是也谢谢你屈尊驾临。好走不送。”
想不到,眉娘人挺厉害的,没有一句骂人的话,却总是能堵住别人的嘴。
伍阿婆愣住了。可转念一想,不能这样空手回去。
“眉娘,刚才是嫂子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嫂子没学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到哪儿,扔到哪儿。我真是没办法啊。做工的吃不饱,在家的没吃的,都被抢光了。大人还好,孙子们饿啊,饿得直哭,我心酸,可不能只给他们喝水吧?不少字那是造孽啊!”
眉娘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又给挑起:这是什么话?他家孙子若饿死了,就是萧家的错?自己家还有四张嘴巴要吃,这缺口大了,还不知道哪儿去弄粮呢。到底是谁在造谣啊!
“伍嫂子,一个坊里住了那么多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你家人多劳力多,挣钱购粮的机会就多。我们这几天都愁死了。难道,你要我们把仅剩的一点粮给你,让我们饿死吗?”不跳字。
伍阿婆轻轻嘀咕了一句:“你们这么大岁数了,饿死老的活小孩,还是积德呢。”
也许,在于她来说是很小的声音,可是,院子和院子周围太安静,眉娘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你太过分了!你算了,说起来我们又不是亲戚,也不是多好的姐妹朋友,我没必要迁就你照顾你。骂你都是看得起你。你走吧。”
伍阿婆怒了,站起身来,一脚踹开木凳:
“眉娘,你别把自己看得有多了不起。若不是为了孩子们,我都懒得跨进你这破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