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成熠一面劝着父亲,一面偷偷的观察正低着头站在那儿一副恭听训斥状的妹妹,心中却总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文秀现在的这副恭敬态度有些奇怪,让他看着有种违和的感觉。
自己这个大妹虽然三岁的时候就按照家中的规矩,被送去路原交由祖母教养了。虽说在被送走之前的她年纪还很小,但他依稀还记得那时的她是个性子多么执扭倔强的小人儿。
常言道“三岁看老”,一个人的真实性情是如何教也无法改变的。从这些年时不时从路原老宅传回来的那些关于她一些消息,都能看出她虽在才学方面多有长进之外,其固执的个性并没有改变多少。不,应该说她那个执扭的个性非但并没有因为长大而有所收敛,似乎还更加偏激了几分。不然也不会有不久之前的“落水事件”。
若要说她是因为那件事而受到了足够的教训,所以才收敛了性子却也不对。因为刚才邵叔也回报过了她从进家门后所闹腾出的那些事。听说她不但狠狠训斥了梅姨娘的那个侄女不懂规矩,还差不多直接斥责了梅姨娘逾越了其为妾室的身份以及主仆的本份。一点儿也没有顾忌到这梅姨娘才是执掌这府中内宅实权之人的事实。
但现在,她却站在这里低目顺目的听着父亲对她的训斥,一点儿为自己争辩的意思也没有也有。这样的表现实在是不像那个他所知晓的那个她。
心里这么的想着的君成熠又转而向低头不语的文秀道:“妹妹别怕,父亲这样说也是担心妹妹。父亲和大哥也听说了妹妹进京的这一路上不但吃了不少苦头,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父亲正是担心,所以才会如此生气的。”
“是,秀儿知错了!秀儿行事鲁莽,给父亲与大哥添麻烦了。还望父亲与大哥念在秀儿年纪小,能原谅秀儿这一回。”文秀听得君成熠的话,将头垂得更低了。
其实君成熠的直觉并没有错,文秀虽然低着头没有说话摆着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但心里对父亲君元仪的训话是一点儿也不以为意。她现下所做出的这种态度一来是来前君夫人有再三交待,二来也是因为她想少点儿麻烦。
尽管她并不怕眼前的这位便宜父亲,心里对他更是有着诸多的不满,但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是他的女儿。而且也没有忘记自己目前吃的住的要算起来也全都是他所给的。再加上他现在对自己的那些指责的话中虽不至于全都正确,但也有一部分是事实。自己与那月复黑兄弟同路而行的事确实对家里产生了一些影响。虽还不能确定这种影响到底是好是坏,但事实上也确实让没有这个准备的家里有些被动。所以她这番服软认错的话说得也还算是心甘情愿。
“妹妹知错了,以后不要再犯就好。”君成熠安慰道。
他听她这番认错的话说得甚有诚意,想了想也只当她是想到这件事在害怕。心道自己也想得太多了,她到底年岁还小,在路上遇到了那样的事想来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的。就他和父亲所知,这一路上对他们一行的多次伏击中至少应当有一次是伏中了的。他们虽然并不了解那兄弟俩与妹妹是如何从那次中伏中月兑身而出的,但也可想像得到应当是见了血的。那样的情形对一个一直都被娇养在深闺的十来岁小女孩儿来说,怎么说也都是太过刺激了点。
想到这些,他看向这个妹妹的眼神里又柔和了几分。虽然他也不想再刺激她提及那事件的经过,但现在紧急的情势逼得他们需要尽可能的弄清一些事情。所以他虽然有些怜惜这位妹妹,却还是不得不问清楚她一些事情。尽管她应该知道得也不多,但她好歹也算是当事人,这在与那兄弟俩一路同行的路上也许曾无意间听到或是发现了什么也不一定。
“对了,妹妹可以告诉父亲和大哥为什么进京的路上会与那雷家的少东和万俟家的五少爷改道同行吗?”。君成熠想了想,还是先问了一个比较平和的问题。
“秀儿与他们是在吴奎城的紫风楼无意认识的,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几道菜的缘故那位雷少东便说与秀儿颇为投缘。当时在听说秀儿此行的目的是京城之后,他便说他与万俟公子也正好要到京城来,就诚邀秀儿与他们同路。说是这一路上他家有不少酒楼饭庄以及客栈之类的产业需要巡视,想叫秀儿以一个外人的眼光代他看看。”说到这里,文秀又偷偷看了君元仪父子一眼,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才道:“秀儿一时糊涂,贪图那些与紫风楼同等的美食便答应了他。”
文秀这话说得也不全是假话,只能算是未尽全实而已。虽说是因贪吃才陷入那些麻烦的理由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但也总比她当时真正所图的是与雷辰泽那月复黑男合作赚钱的机会要靠谱得多。而且她也相信她现在所说的这一点,他们应当在先回来的李树那边有听到一些。
果然,听到她的这个理由君元仪与君成熠父子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怎么变,显然是知道一些的。
没见到他们有啥动静的文秀又继续道:“结果后来出了吴奎州城之后,秀儿看到了那些护军才知道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待后来听得还要换妆改道临州之后,秀儿就知道想要反悔却已是不行了。”
“不何那时不能反悔?难道他们兄弟俩逼你了?”君元仪听到文秀的这个说法不由得皱起眉,插言问道。
“不,当时他们也是给了秀儿机会选择的。”文秀摇了摇头,很是爽快的答道:“那时是秀儿自己同意了换妆改道与他们兄弟从临州那边走的。”
“果然还是你自做主张!”君元仪不悦的道。
“父亲,先让妹妹把话说完吧。妹妹是祖母一手教的,如何会不知轻重?那时会做那样的选择应当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君成熠又出来唱红脸的劝道。
听了儿子劝阻的唱白脸的君元仪嘴里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向文秀的眼神却是又锐利了许多。文秀相信如果自己还是原来的“她”,在这种眼神之下只会怕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给倒出来。只是自己到底不是那个十来岁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比这更厉害的眼神她都见识过,而且还没有买对方的帐。所以她面上虽然带上了点诚惶诚恐,但要说的话却还是按照自己之前所想好的那样继续。
她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继续道:“秀儿当时并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但看到他们只是进京却被派了如此多的军士护送也知道事情有些麻烦。而且他们在有了如此多军士的护送下却还是选挑择易妆改道,就更加证明了与他们在一起会有危险。而且他们当时给我选择的两条路中并没有让秀儿分开自己走这一条,而是只让在与那些军士护送或是与继续他们同行两条路中选择。虽然秀儿是很想彻底与他们撇清关系,但那时却再没有选择的余地。
既然无法彻底与他们撇清干系,那么也就是那两个选择都有危险。秀儿那时就想,虽看上去与众多军中护卫同行要安全一些,但是那也应当及不他们对自身安全的保护。所以秀儿才会选择与他们同路易妆改道。秀儿觉得他们给秀儿的那两种选择只是哄秀儿的,其实对于秀儿来说在最开始答应了与他们同行的那个邀请之后,就只有这么一个选择了。所以秀儿才会说无法反悔。”
说完这个理由,文秀颇为满意的在父兄脸上看到了吃惊的表情。她知道他们在吃惊什么,而这也是她之前想好的。适当的表现一下自己的“早熟”与“才智”,也能有利于她尽快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争得一席之地。这也是她为何一点也不在乎一回府就得罪那个看上去枕头风很厉害的梅姨娘的原因。
君元仪君成熠父子俩此时看向文秀的眼神,就好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剖开来里里外外的看个清楚一样。
“这些都是你自己所想的?不是旁人教你的?”君元仪看着眼前这个名为他女儿,实际上却很是陌生的小女孩儿有些怀疑的涩声问道。
这时的文秀已经不知在何时抬起了她的头,之前那种诚惶诚恐的神色也消失不见了:“当然是秀儿自己想的,只是无人提点之下也不知道这种选择是对是错。”
说到这里,又用一种小心的语气问道:“父亲,秀儿这样是不是错了?”
君元仪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紧紧的盯着她,像是想要看清她是否是在说谎一样。
君成熠见父亲没有答话的意思,便代为道:“没有,妹妹那时没有选错。”
关于李树与那队护军这那一路人所遇到的事他不知道这个妹妹是否已经知情,但他却是知之甚详的。
他们那一队人马所挑的都是黑锋营云麾大将军手下近卫中的军中好手,在这一路上却是大大小小的受到了好几次伏击,一百多个这样的军中精英到平安到达了京城的还不到四十个。与他们同行回来的李树也受了不轻的伤,而且按照李树的说法,若不是有这些护军的全力相护,他只怕是没有命回来交差的了。每每说到里,他便很是庆幸三小姐没有听自己劝告选择走自己这一路。
之前自己庆幸着自己这位妹妹运气好,但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是什么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