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梧桐院离开之后的一连两三天,文秀的脑袋里一直乱糟糟的。每天窝在云蕙院里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时间就全用在了发呆,不,是思考上。那天从梧桐院里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过出乎预料了,其带来的一种危机感就像一条不可见的索套般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按她原来所想,将来的日子最坏也就不过是过那种在深宅内院勾心斗角、妻妾相争的倒霉日子,可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要被迫加入这种一个不好便是抄灭族下场的谋划之中。她自认有着前生的经历她怎么着也能算是颇有见识,对于世务的接受能力怎么着也应该比这些“古人”强。但现在她可不敢再这么认为了,她自认算不得什么乖宝宝,但如今看来生活在这样的家族里,她还是太过纯良了。
她知道关于那些“大事”,她的那位祖母大人所说的也未必完全尽实。就像是她一方面说君家与万俟家是同属同气连枝的五大门阀世家,在对姬家与皇族的联合上应该有着相同的立场,需要自己嫁入镇国公府联和万俟氏。但同时她的大伯那一系却因为四堂妹文怡的那桩亲事与皇家和姬氏的关系亦十分紧密,其立场更是完全的倒向了姬氏那一边。若说这件事完全是她大伯自做主张,那位祖母大人完全没有参和,她是压根一点也不相信。
她那天没有问,那位祖母大人也没有主动提及,那是因为在这一点上她们之间似乎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在哪个世界都一条能行得通的真理。对于这个道理文秀很理解,但让她不安的是,现在她并不是作为那个放鸡蛋的人,而是被人放在其中一个篮子里的鸡蛋。
那天在梧桐院里的那一席交谈,算是让她彻底的认请了她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了其他可选择。
对于“谋朝篡位”这种事,她始终是有些违和感的,但绝对不是因为她多么的有正义感,这种纯粹的利益之争中根本就没有“正义”的存在,而是她天生就对这种打打杀杀要流血的事完全的没有兴趣。
但在现在攸关性命的情势下,情况就不一样了。为了将来不至于成为要被诛灭的“三族、九族”之列,她怎么着也得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只是她现在已经被逼得没有选择站队的权利,那么是不是她就只能必须按照他们的给她的安排就这么走下去呢?这让她纠结着感觉到难以抉择。
好在文秀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并没有人来打扰她,住在梧桐院里的那位祖母大人依然还是拒不接受子孙的请安,而也因为她的关系父亲和二哥君成烽也都变得十分的忙碌。二哥君成烽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还是因为别人的吩咐,这两天来也反常的没有来找过她。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个结果到是甚合她意。现在的她哪有那个心思再去管之前计划不计划。
两三天的时间用来考虑这种攸关未来生死的事显然是不够的,就在她还在纠结不定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那位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朝中重臣、镇国公万俟郗与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萧寒山携手登门的消息。
“你说什么?你说谁来了府里?”好不容易从自己纠结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的文秀看着一脸惊喜的前来报信的润珠问道。
“就是几天前在承昭门献俘的那位元帅、镇国公大人,他和翰林院的那位掌院学士萧寒山大人一起,来拜见我们家老夫人。听说还带好几车的礼物,那些礼物瞧着就像是提亲用的。”润珠显然对她所崇拜的镇国公大人来了君府这件事大感兴奋:“小姐,你说镇国公他是不是来向老夫人给小姐提亲的?”
当然是!文秀在心中暗道,这雷辰泽的动作还真快!看来自己之前向他提及的那个计划还真的是很得他们的看重。选在这个时间,只怕也是另有深意才是。
这位新出炉的镇国公回到京城还不过十来日吧?虽然她知道雷辰泽在这桩事上有多么的热衷,知道他会极力的尽早促成这门亲事,但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如此的快。这位镇国公从加官封爵的日子到今天也只有短短的几天,按说现在这个时候应当是他最忙的时候。就算不论那些繁琐的各项交接,单单只是人情往来的应酬也会需要占据不少时间的。相信原来的武安侯府、如今的镇国公府的门前应当是“人如潮水马如龙”,只怕门槛都要被人给踏平了才是。
可是在这个时候,镇国公府的绝对主角、万俟氏当代家主顶梁柱,却带着几车的礼物来到了他们这个近来屡受排挤打击的君府,其中的意味就再是明显不过了。
“小姐?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偷偷看一下?”润珠小心的对脸上正因为她所带来的这个“惊天大消息”而阴晴不定文秀提议道。
不想还没有得到小姐的同意,就被一旁的春燕给喝止了:“你在这里胡乱撺掇些什么?这里可不是在别院,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呢。你这小丫头还敢尽出这种馊主意,别忘了现在在这府里除了那位姨娘还有位老夫人在!”
听到春燕喝止的话,润珠顿时泄了气。她虽然不怕那位现在管事的姨娘,但对于君老夫人却是有种骨子里的敬怕。三年前曾经服侍小姐秋屏可是当着她的面被活活打死的,直到现在她还忘不掉老夫人下那个命令时的冷淡口气。在路原本宅的每一个下人都知道,老夫人虽看着和善不轻易动怒罚人,但是一但出手便是雷霆一击。
“不,我不能去,但你可以去看看。”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就一直都在变幻不定的文秀却向润珠吩咐道:“你只要小心一点,不太明显过份就行了。”
“真的!太好了,一会儿回来我一定会将听到的看到的全都一字不漏的回报给小姐的”润珠一听文秀的话顿时就来了精神,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唉,你等等……”来不及阻止她的春燕无奈的向文秀道:“小姐,这怎么能行?这万一让人知道了,会说小姐闲话的。”
文秀却是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我这边若是一直无动于衷,那在别人看来才是不正常。至于闲话,难道我的闲话还算少么?反正我的闲话多了去了,再多一条或少一条的又什么关系呢?”
春燕一听心里虽然并不赞同这样观点,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能辩驳的,便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手中的针线活上。小姐新裁的春裳还差几个相配的荷包配件,以自己家小姐的忙碌这件事自是指望不上的,秋月被小姐安排去了新庄子,润珠那丫头的针线活计又见不得人,这件事少不得只能靠她自己了。
于是文秀与春燕主仆两个就这么静静的呆在云蕙院的书房里,一个看着窗外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发呆想心事,另一个则是专心的忙碌着飞针走线,屋内的气氛到也无比和协。
与文秀书房的安静无声相比,君府现在的主人君元仪的书房内可就热闹得多了。
君成烽陪在父亲君元仪的身后很是热情的接待了两位突然登门的贵客。对于这两位贵客没有事先下帖子的就这么突然登门,君家父子心里并没有半分的不满,有的只是惊喜和意外。这两位中无论是哪一位,都是旁人想请而又很难得请到的贵客。
萧寒山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天下清流之首,一举一动都受着天下清流士子们的关注。而另一位除了本身就是五大门阀世家之中万俟氏一族的族长之外,更是新近顺不携不世之功而得封了镇国公之爵,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权贵。
别说他们本就对这二位贵客今日所来的目的心中有数,哪怕这两位今天只是随意的来上门走动走动,这消息一传出去对他们如今所面对的困境虽不能说会完全的改变,但也会好上许多。而这一点也正是他们现在迫切需要的,天知道他们这一系的人最近的日子都有多难过。
“元仪兄,多年不见你这模样到是一点也没有变。不像我,一连就老了好几岁啊。”在君家父子的客气下,坐在了首座的那个英武中年人笑着君元仪道。
君元仪含笑向这人道:“哪里,几年不见我也老了不少。到是卯郗兄你出征三年,三年的征战不但没有让你显老,反而还更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看上去英挺更胜当年,真是让我等庸人好生羡慕啊。”
“哈哈,元仪兄你还是那么能说会道,知道我最喜欢听什么。虽然我心里知道你这不过是在哄我,可我听着就是顺耳啊。”这个大笑的英武中年人正是当今镇国公万俟郗。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两个是相交多年的兄弟,就别再当着我这个已到快知天命的老人家面前相互捧着说对方有多年轻了,这是不在刺激我这个老头子吗?”。一旁看着君元仪和万俟郗相互调侃的萧寒山萧大学士笑着摆手道:“还是快些说正事吧,你们两家的小辈想必都在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