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宝珠便被魏思沛轻柔叫醒,“老李已在外头等着了,方才上来叫过一回,我见你睡的香,便让他先楼下等片刻。这几日要赶路,宝珠辛苦一下,早些起,不好让老人家外头等久了。”
宝珠嗯一声,麻利穿了衣裳翻身下床,魏思沛怕她出门冷着了,包裹里寻出一件白斗篷,“晨起稍凉,多披上件。”
宝珠笑着摇头,“咱们北方十月里凉爽,越往南方却越热哩,怎的还添衣裳?”
魏思沛笑着瞧她,将斗篷收在前臂上搭着,“那等宝珠冷了再穿。”
下楼时问过老李,得知他起的早,大堂里吃过了,宝珠不愿耽搁,便说早些赶路,只让魏思沛买几个烧饼咸蛋当干粮,上了马车,一边啃干粮一边与他闲话。
当日赶路赶的晚,好在城门关闭前在阳洛府落了脚,阳洛是中原大府,虽时辰已晚,城里依旧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客栈一家挨着一家,他们一路上有老李带路,这一条他经常来回跑,十分熟悉,兀自引着两人进了一家外观朴素的小客栈,“每次来阳洛,都要在这落个脚,呼啦汤好喝的很,价钱儿实惠,房间也干净。”老李笑呵呵介绍完,兀自赶车去客栈马棚,魏思沛堂上等着老李一块用饭,宝珠先客房里去歇息,坐了一整日的马车,遇上路况差也是常有的,一天下来浑身酸乏,她不愿明个没精神,随意啃半个锅盔便歇下。
宝珠原本筹划着这几日且走且浏览风景,谁料因赶路赶的急,从早到晚马车里颠簸,早已失了赏玩的兴致,只盼着快些到济州府,好能美美睡一觉,好生歇一日。
魏思沛也瞧出宝珠这几日仄仄的,便与她商议,到了目的地多付给老李些银两,让他先行回县里,他们两个济州呆几日便缓缓启程,因去时走过一回,路线记个差不离,回程时不急着赶路,沿途赶路半日,游玩半日,既能欣赏风景,也不至于太过劳累。
一连这般赶了几日路程,第五日下午才赶至济州,魏思沛给了老李两倍的银钱,说是回城打算多绕些远路游玩一番,他不必一路跟着,老李欣然收下,又乐呵呵介绍几处景观给他,说是若不嫌弃,倒可以为他们带路,说是他付的银钱足有两倍之多,就是再陪他们两耽搁些时日也算不得什么。
魏思沛谢过他一番,笑着婉拒了,说是沿途游玩,不定哪日才回燕州,若耽搁了他生意,实在过不去,老李外头呆的久,瞧人瞧的准,知道两口子八成新婚蜜意,因此也不再强求,热心地画几条路线给他,说是若时间充裕,还可到济州周围的三湖等地游玩。
辞别老李,两人才一路打问着往布庄去,这回宝珠来时王氏给塞了十余个五两的银果子,银果子多半是韩府聘礼里带的,十余个加起来约模五十来两,她娘虽说夏府上不愁吃穿,可她仍觉着不该太寒酸,便比着成亲时夏家送的礼数,布庄里挑拣了些丝绸,又上城里瓷器铺子买几个花瓶,点心铺子包些上品点心,数量虽比不上夏府,总也算各样备个齐全。
“我记得你大舅在京中做大官,想来夏府也是极要排场的,咱们要不要再买些文房四宝?”去往夏府的路上,宝珠问。
魏思沛笑着摇摇头,“哪里来的大官?听闻大舅在中书省任管勾一职,只得从七品。再者,京里大大小小的官多的很,你怎么知道个个都是那爱排场的?”
宝珠朝他撅个嘴,“眼见着倒了夏府,头一次见姥姥,你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心头却紧张的很,只觉得礼数还不周到。”
魏思沛笑的眯起眼,“别怕,有我在,一会儿你若觉得别扭便别吱声,我来应付就好。”
话说着,两人拐进一处宽阔的巷子,魏思沛皱眉四处瞧瞧,“像是这里了,进去瞧瞧可有没有夏府。”
宝珠点点头,瞧着两旁俱是高墙青瓦的江南建筑,一颗心便提在了嗓子眼,缓步跟在他后头,行至巷中,他停了脚步,回头笑道,“是这里了,宝珠可准备好了?”
宝珠不由抬头望去,见牌匾上大大的夏府两字,心道夏家在当地有几分名气,两人打问了一路,该是这里无疑了,当下露出一个笑,快步赶上他,“走吧。”
叩三下门,立即便有一个小厮开了门,上上下下打量两人一眼,迟疑道:“两位是……?”
魏思沛笑着与他说几句,宝珠趁着他们对话,俩眼儿骨碌骨碌朝院子里瞄,见里头绿树花木林立,宅院中建筑极多,仅外院便一个极大的池塘,心头不禁感叹着江南园林果然以水景见长,还未进宅子,便能瞧见数个亭子水中矗立。石道上假山林立,还想往深处瞧,却被郁郁葱葱的绿色遮掩的密密实实。
极多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由远及近了,宝珠思绪瞬间被拉回,眼瞧着一个富态的老妇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身后簇拥着一堆婆子前赴后继往外头赶,宝珠慌忙捅一捅魏思沛,小声道:“那是你姥姥?”他回头轻笑一下,示意不必紧张。
片刻时间,夏老夫人便到了近前,一脸激动地伸出手,“外头站的可是思沛?”
魏思沛笑着应了,抿抿唇,轻唤一声“姥姥”,他说话间,宝珠便招招手,指挥着夏府下人将马车上的礼品一件一件往内院搬。
那一句“姥姥”喜的夏老夫人连声应着,不待丫鬟搀扶,一个箭步至近前,细细瞧他片刻,抹一把眼角,喜极而泣,“真真是我的外孙子,瞧那一双眼睛哟,像极了你母亲”
她身后并排立着两个中年妇人,其中一个笑脸盈盈的妇人见状便上前儿笑,“这孩子,长得真俊,你姥姥盼了这么些日子,可算把你盼来了。”
夏老夫人欣慰地点着头,拉过宝珠端详片刻,一拍宝珠手,稀罕道:“这姑娘定是外孙媳妇了,小脸圆润圆润的,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她转过身,一指那一脸和善的中年妇人,朝他们两个介绍道:“这是你们二妗子夏李氏,大妗子随着你大舅上了京里。”顿了顿,朝夏李氏身旁一指,“那是你们三妗子夏张氏,你们三舅今儿去了粮庄。”
宝珠一一朝两个妗子见了礼,喜的夏老夫人急忙扶她起来,她嘴里说着不停,“这么些年,你跟你两个舅舅竟还没见过,姥姥这便让人唤你三舅来。”刚话毕便有个婆子上外头去吩咐。
夏张氏扑哧笑一声,“娘真高兴糊涂了,外甥跟外甥媳妇现下还门口站着,不曾喝一口热茶,歇一歇的。”
“瞧姥姥,高兴的竟忘了这茬”夏老夫人呵呵笑着,“好孩子,跟姥姥上厅里坐着去,这么些年你跟你母亲过的好不好,今个可要好好跟姥姥絮叨絮叨。”
魏思沛唇角轻弯了,拉着宝珠的手跟着夏老夫人一行人往内院去,看的夏李氏抿唇与夏张氏一笑,“你瞧瞧,外甥与外甥媳妇感情可真好。”
“一看外甥便知是那细心体贴的。”
宝珠脸上淡淡地红了,谦虚地笑着:“初来姥姥府上,心里头惶恐,难免有不周到处,让妗子们见笑了。”
夏老夫人回头笑道,“只管把姥姥这儿当成自个的家,怎么自在怎么来,谁敢笑话儿你?”
话说着,一行人穿过数道亭台拱桥,进了内院拱门,沿着长廊往厅里去时,三两个机灵些的丫鬟闻了风声,立即躬身朝魏思沛与宝珠问好,宝珠听着魏思沛被唤作小少爷,一时怔了怔,便听夏张氏笑:“府上大了,总归难打理,仆从加起来便二三十个,听闻你跟思沛只有一间一亩不到的宅子?可请了仆从?”
宝珠摇摇头,不卑不亢道:“我们自农村出来,如今能在县里得个安居之所已是万幸,怎么好跟姥姥府上比。”
恰逢进了厅里,夏张氏便不吱声了,宝珠偷瞄她一眼,她虽微低头,面上却带三分不屑,宝珠轻笑笑,心头思量着夏府一家人,夏老夫人真人确实如书信上那样和蔼可亲,二妗子乍一看也是个笑口常开的爽朗人,只这三妗子却不料是个势利的。
心头再怎么抵触,只如今既然已经来了思沛姥姥屋,总要给思沛些颜面,左右是为着姥姥而来的,旁人心思不必过多在意,面上和和气气的便好,这样想着,又咧出一个笑,打起精神听魏思沛与夏老夫人叙旧。
她极少插话,魏思沛话也不多,夏老夫人却极热络,她拉着魏思沛上近前儿不停问着话儿,她问一句,魏思沛便答一句,说起思沛娘,夏老夫人声泪俱下道,“总归是一手养大的闺女,当年若不是她任性,气死了她爹爹,我又怎么寒了心?”
抹一把泪,又摇头惋惜道,“只姥姥再硬的心肠,也料不到你母亲得了那么个下场,若早知道那韩远沛竟是那般对你母亲的,姥姥又岂会眼睁睁瞧着你母亲受苦?”她叹息一声,“只怪姥姥没有早些原谅你母亲,若及早派人去寻,你母亲怎会落得那样下场”
(今天有事晚发了两个小时,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