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刚回家荷花就忙不迭地问:“娘,你跟爹说等栓子周岁让他回家了吗?”不跳字。
“忘不了啊”方氏见她满脸的期待,不禁问道:“那你准备的咋样了?”
荷花神神秘秘地说:“那你就别管了,到时候你只要做好招待来客的饭菜和给大家带走的红鸡蛋,抓周的事儿我来搞定就好了。”
茉莉在一旁抿嘴笑着说:“娘,你就别问了,荷花这几日一直忙活这事儿呢,藏得可紧了,我都不知道她弄了啥,反正到时候弄不好也是她丢人,跟咱可没关系。”
“才不会呢”荷花冲茉莉做了个鬼脸,心道自己好歹也是上过学的,连个自家的抓周都弄不好,岂不是太小瞧人了。
待到栓子周岁这日,祝永鑫头天贪黑赶了回来,早晨方氏没舍得叫他,自个儿一大早的就起来忙活,先把院子里都收拾得干净利索,等栓子醒了之后,给他换上了里外簇新的衣裳,头发剃的只剩下脑门上的一小撮,像个倒扣的茶壶盖儿似的,让茉莉带着他在炕上玩儿,自个儿先去煮上红鸡蛋,又开始收拾今个儿中午的席面,把该切该收拾的全都弄出来,用笸箩扣起来搁着。梅子吃过早饭也过来帮忙,两个人很快就把中午要用的东西该切的切,该炖的炖,弄得个七七八八……
日上三杆的时候就开始有客三五成群的上门了,方氏在村儿里的人缘儿好,荷花的除虫驱霜的小法子又帮了不少村民,所以陆陆续续来的人竟是不少。
方氏在屋里招呼客人,忙让梅子再抓几把鸡蛋煮上,先前预备的怕是不够用的。
来客都没有空手上门的,但都是邻里邻居的也没有拿什么贵重物件儿的,不过都是自己做的活计,小虎帽、虎头鞋儿、红肚兜、围嘴儿之类的。
齐老五的媳妇给做了上下一身儿簇新的衣裳,一拿出来就有别人家的媳妇不依道:“齐五婶儿,你这可是拿出来寒碜我们的吧?不少字这么贵重的礼,可把我们都压下去了,让我们咋有脸再坐着?”说着就作势起身儿要走。
“去,就你那个嘴会说话”齐老五的媳妇笑着把那人推回炕上坐着,“我这还不是借着栓子周岁表表心意,荷花今年可是帮了我家大忙,若不是她,我家今年怕是都没粮过年了,这哪里是一身儿衣裳能谢得过的,不过今个儿是栓子周岁,我先意思意思罢了”
王寡妇跟方氏素来亲厚,但是她为人也十分低调,送了一身儿自个儿絮的棉衣棉裤,虽说里外的布料一看就是旧衣裳改的,但模起来柔和贴身儿,方氏谢了又谢,也不跟她多客套的就收下了。
屋里热闹了一会儿,荷花姥娘领着两个儿子和媳妇加上孩子也一大家子过来,梅子忙回家里去叫杨氏,祝家的人也都过来围了一院子。
荷花姥娘把一个竹子编的家椅拿出来,这个是循例儿姥娘应该送的,形状就是个四方的背筐样儿,里面有个小板凳,四周都是用竹篾编成的围子,最上头是一圈儿栅栏模样的,可以把孩子放进去坐着,若是想起身儿也正好抓着栅栏站着。齐家村这边山上都是树木,别人家的家椅都是木头榫卯敲在一起的,虽说也都做得精致,但毕竟没有竹编的轻便,一时间众人都围着看个不停,赞不绝口的。
大舅舅送了一对儿银手镯,大舅母拿出一个冬天的夹棉滚兔毛边儿的斗篷,二舅舅给挂了个银的长命锁,二舅母给拿了一双鹿皮翻毛的小靴子。虽说兔毛和鹿皮也都是山里的东西,但是寻常人家猎到也都是拿去卖钱,哪里有舍得给自家娃儿穿的,齐家村儿的媳妇们全都交头接耳的夸赞,方氏的娘家人办事儿就是有面儿。
杨氏的脸色就有些讪讪,她没想到亲家能送这么贵重的礼,想到自个儿袖子里的红包,就觉得拿不出手,还是祝大姐机灵,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半两的银锞子,印着“长命百岁”和“富贵吉祥”,给栓子一边的口袋塞了一个道:“栓子,这是爷女乃给你的。”另外又从怀里掏出个银三样的挂饰,挂在栓子的胸前袢扣上道:“这个是大姑给的”
荷花之前就瞧见过那个银三样,是祝大姐平时挂在衣里自个儿有时候用用的,显然是把自个儿的礼拿去给杨氏撑面子,只得用身上的物件儿顶了。
李氏和刘氏也都不大情愿地拿了东西出来,都是衣裳鞋袜之类,自然是比不过方氏娘家的体面,但是好歹也算圆了过场。
方氏得了这么一大圈儿的体面,笑得都合不拢嘴,还是杨氏提醒道:“该给孩子剁绊脚丝了。”
荷花姥娘也连声应是,让方氏扶着栓子站在院儿里地上,自个儿挽袖子拿了新买的菜刀,蹲下朝栓子的脚尖儿前面和两腿中间都各剁一刀。
方氏扶着栓子,怕他吓到或者是站不稳被剁到,嘴里还要问:“做什么的?”
荷花姥娘道:“剁绊脚丝的”
“剁断了没?”
“剁断了”
二人一问一答的,如此要剁七次,乡下说法,剁了绊脚丝,以后孩子走路有快又稳当。栓子倒是也不害怕,睁着黑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姥娘往自个儿脚下剁来剁去的,到后面等方氏又问剁断了没,他忽然响亮地喊了声:“断了”
惹得满院子的人都哈哈大笑,全都夸栓子聪明伶俐,学说话学得这样快,以后定然是个读书做官儿的材料。
剁完了绊脚丝,方氏抱起栓子笑着说:“大家再多留一会儿,我家荷花非要给栓子抓周,自个儿鼓捣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她都弄的啥东西,小孩子家家图新鲜,大家也跟凑个热闹就是了。”
王寡妇也笑着说:“我是说,前几天荷花跑去我家问抓周的事儿,我家孩子也没办过,不过也是听老人儿说过,就讲给她听了,原以为是孩子贪玩,没想到这么懂事。”
荷花拉着茉莉去屋里抬出找郎中借的簸箕,搁在院中地上道:“簸箕簸箕,就是播撒吉利的意思。”又跑回去拎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皮儿,拿出从博荣那边借来的书本和毛笔,从方氏那边拿的尺和剪子,找郎中家里借的戥子,从梅子那边要来的衣料边角,被她胡乱缝了个花的模样,另外还有一串儿铜板,最后是一个……萝卜刻出来的官印。
大家看见最后这样东西都笑得前仰后合,齐老五的媳妇不等荷花把东西搁在簸箕上,就一把接过来瞧,倒是雕得像模像样,连底下的字儿都有,好不容易忍住笑问荷花道:“你这是哪儿想出来的主意?”
荷花被她们笑得满脸通红,嘟着嘴道:“王婶子说要有官印,说抓着以后要做官的,我又没处弄去,只好拿个萝卜照样子弄一个,左右就是个意思嘛”
荷花姥娘过来把荷花抱起来亲了一口道:“我们荷花恁机灵的,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若是让你母亲办都办不得这么周全。”
祝大姐也道:“城里的人家抓周也不过就这样了,难为荷花这孩子,不但有这份儿心,还有这份儿心灵手巧的劲儿。”
方氏也没想到荷花能置办的这么周全,瞧着女儿亮闪闪的眼睛心里的感动几乎要溢出来似的,一时间竟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荷花忙扬声道:“娘,你把栓子搁在簸箕中间儿啊”
“好,好”方氏连声应着,弯腰把栓子放在中间,趁机蹭去了眼角沁出的泪水。
栓子坐在簸箕的中间,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东西,先伸手抓过彩锻的花儿端详了片刻,把荷花吓得小心肝儿都扑通扑通的,虽说她对抓周这种事儿不太相信,但是也希望小弟能抓个书本官印什么的,图个好彩头。
不过好在栓子争气,直接就把那彩锻的花儿丢到簸箕外头去了,荷花轻拍着胸口出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我那花儿缝得太难看,估计栓子都没瞧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栓子又朝别的物件儿爬过去,荷花在心里默念,抓书本,要不刷那萝卜也行啊也不知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什么,栓子爬到萝卜官印前面就停住了,伸手抓起来一坐在簸箕中间,咧着只长出上下门牙的小嘴儿,似乎笑得很是开心。
周围的人见栓子最后抓了官印,虽说是个萝卜刻的,但是毕竟也是这么个意思,都七嘴八舌地恭喜方氏。只有荷花一眼就瞧出栓子的企图,他最近正在出牙,抓到什么吃的都要啃几口,这会儿估计也不例外,所以她两步迈上前去,一把抱起栓子,用自己的胳膊阻断了他啃萝卜的企图,然后在他咧开嘴要哭之前,朝他脸上亲了一下表示夸奖,哄得栓子忘记了啃萝卜的事儿,以为荷花要陪他玩儿,又重新乐得口水直流。
方氏从荷花怀里接过栓子,也朝他脸上亲了一口,而那个萝卜官印,已经被荷花不引人注意地从栓子手里拿了出来。
乡邻们又跟着凑趣夸奖了几句,就都准备要回家去了,方氏忙端出染好的红鸡蛋,各家媳妇也都高兴的过来抓两个走,沾沾喜气儿,把客人都送走之后,方氏才把剩下的婆家和娘家人迎到屋里坐下说话,自个儿刚要出去忙活午饭,就被娘家嫂子和弟妹按得坐回炕上,“你安生地在屋里陪着亲家女乃女乃和婆母,今个儿还用得着你做,我俩就忙活了。”
李氏和刘氏一看这样,也坐不住,只好起身儿到厨下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