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雨又下起来了,自己忘记带伞了,赶紧跑吧,腿痛的酸涩难忍,秀秀扑倒在地,艰难地爬起来。快点,快点。
透过红房子亮堂的窗子,秀秀已经看到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齐寰——”她使劲喊着,却看见屋里的那个人一动不动。
郑秀秀被冷雨浇的浑身透凉,哆嗦成团,紧靠着身边的一棵大树,大树暖融融的,秀秀把脑袋使紧的贴在上面。
齐寰紧紧抱着怀中的秀秀,感觉到她身体的战栗,像一只离群的羔羊,不耐寒风的刺激。他的眼泪滴到秀秀的黑发里,和着秀秀的汗水,就这么融在了一起。
赵成乾主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惶急过,他急匆匆的赶到路院长的办公室:“路院长,我最好的护士长躺下了,这已经是第五个了。古老还没醒吗,赶紧到外地请专家吧。还有,您得再给我人。”
办公室里,李副院长,医务处刘主任,护理部田主任都在。
路院长正在打电话,举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是啊,我是鸢城医院院长路英华,我们这里的医务处刘主任很快就到南方中医院,接你们的中医非典专家。不用。你们自己过来。太好了,来回路费和专家费用我们包了。请告诉我们飞机到鸢城的时间,我们派人接机。非常感谢兄弟医院的大力支持。好好,再见。”
“路院长,你给我们请专家了。”
“还要再等十个小时。这样,我先连线,你把郑秀秀的症状,向南方中医院的专家描述一番,再把你用药后效果叙述一遍,听听他们的意见。”
“好的,你赶紧吧。”
田主任说:“请等一下,鞠兰婷,袁淑仪,李小晴,王玉,刘芊芊,李伟丽,你要那个护士长过去?”
“你打电话问老江吧,要不谁和郑秀秀关系密切,就排谁过去吧。”
“这什么意思?”
“人以类推,郑秀秀的朋友,工作也差不了。”赵主任闷闷的说完,路院长就示意他接听电话。
电话会诊整整二十分钟才结束,赵主任长出了一口气:“院长,我得赶紧回去了。”
“好,你也悠着点,要注意身体。你是科里的支柱,你可千万别给我倒下。”
“知道,我身体壮实着呢,老当益壮。”这句话,赵主任是走出门外说的。
就听得门外有人说话:“赵主任,我是李小晴,郑秀秀最好的朋友。现在是心血管二病房的副护士长,我想到非典病房去。”
“好,我欢迎,你得向院长和你们护理部请示,我先走一步。”
田主任走出来:“李小晴,你去吧,温护士长那里我替你说。”
“好的,谢谢田主任。”李小晴快步撵上赵主任。
“赵主任,郑秀秀怎么样了?”
“唉,发烧啊,人快迷糊了。”
李小晴心里又开始发急了:“用药呀,喝中药呀,打非典防疫针呀。”
“都用过了,现在请的南方中医院专家,正在来的路上,我得按照他们的方法先试试。”
“不是试试,而是一定要管用。”
“我也想呀。”两个人心急腿快的到了小白楼,赵主任打电话把江护士长叫了出来。
“江护士长,您好,我是李小晴。郑秀秀的好朋友。”
“小李,欢迎你过来,刚才田主任已经给我打电话了。现在,我先大体的给你交代一下工作程序和范围。”
“江老师,我刚来什么也不懂,有什么事情尽管对我说。”这位,比郑秀秀的嘴会说多了,但愿工作上能和郑秀秀一样就好了,江护士长的心里嘀咕着。
已经三天没接到闺女的电话了,秀秀妈心里很是不安。平常,秀秀每天早晚都要打回一个平安电话,和老爸老妈说几句宽心话,听儿子馨兰叫一声妈妈,粉点儿汇报一下学习情况。现在,秀秀不但没打回电话,而且手机还关机了。
不行,得赶紧给女婿打电话问问:“喂,齐寰,你怎么不回家,秀秀没事吧?”自从秀秀住到半壁苑自我隔离后,半个多月一直就没回家。
“妈,没事,秀秀他们科里封闭学习i,建议手机关机,她是护士长要带头的。我过去看了,没事。等过一段时间解禁后,她会第一时间给您和爸打电话的。”还是先不对秀秀妈说吧,会把老人吓坏的。
“齐寰呀,真的没事吗,你说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安呢,总是坐不安站不稳的,干什么也没情没绪的。”
“妈,什么事都有个过程的,我在这里陪着秀秀,请二老放宽心,我一定照顾好秀秀。馨兰和粉点儿还好吧?”齐寰含着眼泪,赶紧转移话题。再说下去,他怕说漏了。
“唉,还行,就是一到晚上就想你们,本来你爸把粉点儿接走了,说是减轻一下我和秀秀爸的负担。结果,那天晚上都十点了,粉点儿闹着又让你爸把她送回来了。问她,说是要在姥姥家等妈妈。”
“那粉点儿怎么上学呀?”
“早上早起床半个小时,她姥爷和她坐公交车,转两次或者三次车,或者直接打的。”
“对不起,妈,让您和爸受累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起外道话来。都是一家人,还不是应该的。哎哎,宝贝,说什么,好好,姥姥和你上厕所。齐寰,我挂了。你们早点回家啊。”
“哎,知道了。”
齐寰拿着挂断的手机,站在走廊的窗户旁边,看着窗子外面,四月的暖阳照着不远处那片生机勃勃的小树林,心里却火烧火燎的难受。
这是郑秀秀住院的第三天,高烧依然没退。在这度日如年的日子里,似乎更多的是在这一次次急切的渴盼中,希望那让她快要崩溃的体温不再带给她一丝丝恐惧。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生命的脆弱。晕,像在船上,晃来晃去。
这是一场战争,谁先冲锋在前谁就可能先倒下。在郑秀秀之后,医院相继又有12名一线医护人员也病倒了。
鸢城医院接诊的非典病例,都是传染性极强的危重病例,郑秀秀和她的同事们是抗战非典的先锋,稍有不慎即被传染。
郑秀秀的体温一直在37.8℃——38.3℃之间徘徊,自觉症状反而稍有加重感。全身酸软无力,眩晕头痛身痛无汗。胸片显示:左下肺部有模糊片状阴影,三天治疗后复查,症状依然同前。
一诊,由赵成乾主任拟方,加用西药抗生素协同,第二天体温及症状不减,且以午后夜间为主。
二诊,赵成乾主任电话咨询南方中医院专家,在原方的基础上加减,西药不变,静脉点滴维持生理需要。
三诊时,南方中医院专家诊脉,脉象濡细,粘滞。秀秀的体温不降反升至39.1℃,疲倦加重,双肺呼吸音粗,肺底闻及少许湿罗音。化验:白细胞2.4×10g/L,中性粒细胞50.30。
拟方服药后,加服安宫牛黄丸,仙方活命饮,西洋参炖服。改用其它抗生素,眩晕症状立减。
用药后五小时左右,体温降至37.6℃。
郑秀秀从昏睡中醒来,感觉浑身酸软无力,但那种从骨缝里向外洒射的疼痛,已然消失。
自己的手正被握在一只温暖的大手里呢,秀秀慢慢转头,快了就会头晕的:“齐寰,是你吗?”。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大了,在齐寰听来,她因为咳嗽而变得嘶哑的嗓音,实在是如同蚊蝇。
“秀儿,你醒了,来喝杯水。”现在,齐寰只要看到秀秀睁开眼睛,就给她灌水。发烧就要多喝水,可以补充体内损失的水分。
一觉醒来,听到窗外树上小鸟的叫声,看到窗台上绿色的吊兰开着小小的白花,秀秀觉得呼吸畅通了许多。
四诊,体温正常,但尚有神疲乏力倦怠,轻微眩晕。诊脉,仍濡细。怨言:白细胞2.2×10g/L,中性粒细胞47.06。胸片:病灶增多,密影。但体温即降,不足为虑。此时以扶正无邪为宜。加用参麦注射液益气生津。
这些日子以来,身体好像恢复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朋友们对自己的关心,让秀秀感到莫大安慰。他们几乎每天都给郑秀秀打来问候电话,听听朋友们的声音,感受着他们的关心,秀秀觉得心里很温暖。
直到现在,郑秀秀才感到自己心中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得过非典了,身体有过抗体。就不用穿着那套老什子的隔离衣了,终于可以透口气了。她戴上普通的口罩时,甚至感到一种幸福,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五诊,胸片,有所吸收。但湿性尚存,不可大意,宜清热利湿益气活血。
郑秀秀住院二十五天,历时五诊,皆以中医中药为主,西医为辅,终至痊愈。
出院的前天晚上,郑秀秀都兴奋得睡不着了:“齐寰,我得过非典居然没死呢。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齐寰看着秀秀还有点虚弱的脸,不由的潸然泪下:“秀儿,死里逃生啊,回去我要给你开庆贺会。”
病房一角的那台呼吸机引起了秀秀的注意:“齐寰,是不是差点给我上呼吸机呀?”
“那是我请兰贝依给你买的,生怕你需要时,反而来不及,就提前准备下了。”
郑秀秀生气的瞪大眼睛:“那多贵呀,赶紧让贝依退了吧。”
“不用了,兰贝依说,他老妹好了比什么都好,这台呼吸机就捐给你们传染科呼吸病房了,也算留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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