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落了山,看着天边上了黑影,穆婉秋回屋从米缸里抓了把小米来到院子里,咯咯叫着唤小鸡仔,然后把米撒在用小木条做的长方形箱子里,院子里的小鸡就唧唧叫着围着她,然后傻呼呼地跳进木箱,低头啄米吃,看着一只只毛绒绒的小鸡仔,穆婉秋满眼是笑,数了数,小鸡仔都回来了,就把几个尾羽很长,调皮地在箱沿上蹦来蹦去的小鸡扒拉进去,用网布盖了,端起来往屋里走。
在门口遇到抱柴回来的马柱儿,他急忙撂下柴火伸手接了过去,放在厨房南墙边,穆婉秋空着手跟进屋,见洒了一地碎柴,伸手就去拿笤帚,被马柱儿抢先一把拽了过去。
马柱儿是个闷葫芦,有时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可他连后背都像长了眼,穆婉秋想做什么,他总能先一步抢了过去。
穆婉秋鼓着小嘴使劲看他。
马柱儿也不抬头,低着头狠劲地扫地,连脖子都红了起来,穆婉秋就抬头看屋顶,房梁是用一根根圆滚滚的扒了皮的松木架起来的,没有吊棚,敞露在外面,被油烟熏的黝黑铮亮。
“……咦”看着梁顶正中拴着一根红布条,穆婉秋惊奇地问,“屋顶有块红布?”
马柱儿也抬了头看,“爹说,那个是辟邪的……”
“……辟邪?”穆婉秋听不大懂。
“……我们村里的人家都有,你家房子上没有吗?”。
“……我家?”
记忆中她家的房子刷的白白的,棚顶上雕刻了祥云牡丹花纹,上面坠着几盏八角宫灯,一到晚上,所有的灯笼都被点起来,金碧辉煌的,比白天还亮。
她的绣楼没那么多灯,却也吊了棚,用了许多灯笼穗似的吊坠挂在棚顶,记得窗口还挂了窜风铃,风吹进来,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甚是好听。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遮顶的棚。
“……你家的房子不是这样子的吗?”。见她久久不语,马柱儿又问了句。
“……不是。”想起全家被杀,穆婉秋黯然地摇摇头。
“……我爹说你家很有钱。”马柱儿把垃圾扫到锅底坑里,用铁板盖了,抬起头来,“是吗?”。
有钱又怎么样?
整日算算计计,战战兢兢,最后仍免不了家破人亡的命运,想一想,她的父母还不如马柱儿一家来的充实。
穆婉秋紧抿着嘴不说话。
马柱儿腮帮子鼓了鼓,转身就向外走,在门口处又停了下来,手扶门框转过身来,“……我娘说你是被后娘赶出来的。”
被后娘赶出来的?
穆婉秋一怔,睁大了眼睛看着马柱儿,接着心就像揉碎了般丝丝挠挠地疼起来。
被后娘赶出来。
果真她有个后娘,就算待她再不好,也算有个家啊,有个累了可以回去的地方,疲倦了可以休息的地方,如今,她这个漂泊天涯的孤女,何处才是家?
看着她空灵的大眼渐渐地蒙上了一层雾气,马柱儿有些不知所措,吭哧吭哧憋得脸通红,“……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娘不让我说的,我……”使劲地搓着两只长满茧子的手,“我只是好奇,我娘说了,你后娘不要你,我娘要你,也绝不撵你走,你要喜欢,就在这住一辈子,给我当亲妹妹……”
“真的……”穆婉秋声音有些诧异,多日来的接触,她已喜欢上这种质朴的农家生活。
虽然苦些,可很充实。
“嗯……你……”
“柱子……”马柱儿使劲地点点头,正要说话,马永媳妇在菜地里隔了木杖子,大着嗓门喊起来,“……快去迎迎你爹,你张大爷说,你爹打了一只香獐子,正在山路上休息呢……”
香獐子
马柱儿一怔,随即两眼闪闪地亮起来,敞亮地哎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穆婉秋也跟着往外跑,一脚踢在门槛上,身子向前扑去,马柱儿后背像长了眼,回身一把扶住了她,“……仔细别摔着,你不用着急,我们吃不着香獐子肉。”
“……为什么?”穆婉秋傻呼呼地问。
“香獐子很贵,我爹一定会拿到集市上去换银子……”柱子嘿嘿一声。
穆婉秋才发现,柱子的话中,好似她很馋香獐子肉,脸色腾地红了起来,“我只是从没见过香獐子长得什么样儿……”
“……真的”柱子好奇地睁大了眼,随即又嘿嘿地笑起来。
原来她也有没见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