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差别,自然就没人关注。
签约的那一刻,穆婉秋就明白,对方要求前二百名不过是个籍口,混淆她视线罢了,对大业香行会来说,随便把一个人的名次由八百名改成二百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而且,也没有人会介意谁挤掉了谁。
虽不明白对方看中了她什么,但穆婉秋隐隐地感觉到,对方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否则,报名处那个青衣小吏也不会那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她的那两个条件。
以她一个卑微的孤女,是没资格和大业香行会讲条件的
从得了银子那一刻,她就开始反复琢磨怎么能毁了那个约定,留在朔阳开香坊,想来想去,与其像锁子娘说的,糊弄一下,然后让大业香行会作弊,倒不如她努力一把,争个前五十名,还可以用天价酬金要挟对方放弃契约。
更何况,既然打算开香坊,她就得为自己的香品找销路,斗相会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宣传机会,她还想借此推出她的青香和柏叶香呢。
模了模怀中黎君新送的黎字纹仙鹤主母绿玉牌,穆婉秋意志无比坚定,有他撑腰,她的秘术可以示人了。
“……怎么?”见她久久不语,锁子娘目光暗了下来,“……这个法子也不成?”
“我试试吧……”不想让她担心,回过神,穆婉秋笑道,“尽力能留下来,但……”话题一转,“我还是要预先做好走的准备……”
“也是……”锁子娘也跟着点头,“免得到时有个万一,你措手不及……”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穆婉秋点点头,“我明儿就出去打听,有合适作坊的就盘下来,有你和大叔儿顶着,三妮儿帮衬着,一准没事……”叹息一声,“我没有银子,刚开业可能艰难些,我就给你和叔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等以后攥了,利钱分成一百,给你们抽十层……”
“……五两?”再没听见穆婉秋说什么,锁子娘直直地看着她,“你大叔每月不过几百文钱,这……这……是不是太高了……”又道,“孙快手每月也就十两银子……”
孙快手?
穆婉秋眼睛闪闪地亮起来。
开香坊,她担心李老汉太憨直,正愁没压得住茬的人,怎么就忘了还有个现成的。
“婶儿……”念头闪过,穆婉秋欣喜地叫起来,“我……”
“不行……不行……”回过神来,锁子娘一口打断穆婉秋的话,头摇的像拨浪鼓,“就你叔那性子,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怎么能做得了这个……”抓着穆婉秋,“阿秋,你要开香坊婶支持你,让你叔辞了李记也没问题,你给他几百文钱让他给赶个车就行,别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婶儿……”睁着空灵的大眼,穆婉秋凄婉地叫了一声,“你知道,这世上除了我娘,我再没亲人了……”忽闪着眼睛似乎要落下泪来,“你和叔再不帮我,我……我……”
自己是怕锁子他爹把这事儿干砸了,对不起她,怎么就成了不帮她?怔怔地看着穆婉秋,锁子娘眨着长满鱼尾纹的眼,糊里糊涂的有些不知所措,“阿秋,婶不是……”
“婶儿,交给别人我真不放心……”穆婉秋趁机抓着她,“也没什么难的,你和叔就负责帮我看着香料和银子,别给人骗走了就行……”避重就轻,穆婉秋把话说的极简单。
锁子娘木然地点点头,“这个倒是不难,我在家也天天把着钱……”她倒忘了,几百文钱的花销和上千上万两银子的周转怎么能相提并论?
稀里糊涂地,锁子娘就这么被拉上了贼船,终其一生孜孜不倦任劳任怨地为穆婉秋的买卖奔波。
见她终于点了头,穆婉秋也长舒一口气,“婶儿,我打算再求孙师傅过来,怎么样?”
“那可太好了……”锁子娘眼睛一亮,“三妮儿性子软,你叔又不会说话,要讲能撑门面的,还是孙快手,就他那块头……”咂砸嘴,“往那一站,不说话,就让人惧上几分……”
“那叫气势……”穆婉秋吃吃地笑。
“嗯,地痞见了他,气不死也被吓死了……”锁子娘了然地点点头,“孙快手性子爽快,人又仗义,你找了他来坐镇,地痞混混准没敢来找事儿的,我和你叔也都有主心骨……”又道,“更别说他那切料的手艺了,全朔阳再……”声音戛然而止,锁子娘又使劲地摇起头。
“……怎么了?”穆婉秋敛起了笑容。
“怕是你请不来他……”
“他答应过我的……”
“阿秋,你想想……”锁子娘叹息一声,“他一个月十两银子,虽不知他的契约还有多久,但肯定不能短了……”她紧拉着穆婉秋,“婶不会算数,可也是知道,哪怕他的契约只剩一个月,想要他离开李记,你就的赔付一百两”指着那堆银元宝,“这点银子……”锁子娘叹息摇摇头。
穆婉秋神色一黯,皱眉沉思起来。
是啊,孙快手怎么可能就只剩一个月的契约,多了不说,他剩半年的契约,她至少就得赔上六百两银子
银子都搭这里了,她拿什么去开香坊?
“……婶你先去打听打听,他的契约还有多久。”好半天,穆婉秋抬起头。
无论如何,她总得试试。
“阿秋……”锁子娘摇摇头,“不是婶打击你,就算他只剩两三个月,你能赔的起,可剩下的银子还能盘多大个作坊?”又道,“……比不上李记,他怎么能来?”
李记可是朔阳属三属四的香料行。
“我知道……”穆婉秋声音淡淡地,她朝锁子娘一笑,“我总的试试啊……”见她还要说,忙一把拉住,“今儿天晚了,那些事情明儿再做吧,婶儿,我教你调治柏叶香……”
留下来的把握只有五五,她一定得抓紧教锁子娘制青香和柏叶香。
“……柏叶香?”锁子娘脑子早不转了,“……那又是什么?”
“你一看就知道了……”穆婉秋嘻嘻地笑。
……
第二天一大早,穆婉秋就出去了。
朔阳的大小香料行、香坊不胜枚举,街头每天都贴满了出兑的告示,不到两个时辰,她就收集了十几家要出兑的香料行信息,挨家都去看了个遍。
回来后一一和锁子娘说了个大概,留了一句,“我要去买些男装……”在锁子娘诧异的神色中,穆婉秋又匆匆地走了出去,家里放在重金,锁子娘是一刻也不敢离开,只满月复狐疑地站在门口瞭望。
不过两刻钟,穆婉秋便又抱着一堆华贵耀眼的行头推门进来。
“……这能行吗?”。锁子娘稀奇地抖搂开那件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辉的宝石蓝锦缎长衫,“这又大又长的,怎么穿?再说……”又回头看看穆婉秋,“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扮男人能像吗?”。
“行……”穆婉秋拿起新买的一双七寸厚的木底鞋给锁子娘看,“穿上这双鞋我个头就高了,任谁也猜不到我是女人,我以前就扮过……”那是前世,她为了给他收集情报。
“啧,啧,啧……”锁子娘放下衣服,伸手接了过去,“阿秋,这么高你怎么穿,仔细摔着……”又正色道,“你个头也不矮,可别再穿这个,跟悬在半空似的,吓死个人……”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我这身材太有特点,任谁一眼就瞧出来了,怎么也得改一改……”一边说着,穆婉秋把准备好的竹篾围成圈,在胸前比量着。
“朔阳许多香坊的东家都是女人……”锁子娘不明白穆婉秋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地女扮男装开香坊。
手指微微颤了下,穆婉秋低头继续编着竹篾。
不是她不肯抛头露面用本名开作坊,她是罪臣之女,以后买卖做大了被人盯上,官家追查起来,她死不足惜,连累了这些一心一意跟着她,真心真意帮她的人就不好了。
所以,她一开始就要为他们的将来做打算。
“阿秋……”见她不言语,锁子娘又道,“调香这一行女人比男人多……”
“我不是顾忌这个……”穆婉秋把编好的竹篾固定在身上,“我得罪了姚家,他们知道我开香坊一定不肯放过……”在凳子上坐下,伸手接过木底儿鞋,“我扮男装冒充黎家的朋友,至少没人敢找麻烦……”嘻嘻笑道,“这叫狐假虎威……”
“可是,大家都知道你是黎公子的朋友啊……”锁子娘还是不懂,黎家的朋友和黎君的朋友有什么不同?
黎君此去梓潼镇生死难料,如果他死了,做为他朋友的她顷刻间就被姚谨、姚武灭了,可是,对大业黎家的身份不明的神秘的朋友,他们轻易却是不敢动的。
想起黎君因她之故带秦钟去了鬼门关,穆婉秋心又是一揪,她使劲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换好了鞋,伸手拿过准备好的月白色仙鹤纹锦缎长衫,一甩手披在身上。
一个翩翩公子跃然眼前,锁子娘揉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