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凌云鹤还未睁开眼,耳边已经听到声音。
这声音没有敌意,周围也感觉不到杀意,所以,他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才揉了揉眼皮,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昏暗的空间,头顶幽深黑暗,不知通往何处,周围藤蔓缠绕,一片脏乱。他躺在湿润的泥土上,中间只隔了一件薄薄的衣袍,他甚至能闻到泥土的芬芳。
体内灵气运转了一下,畅通无阻,这让他怔了一怔。他早有暗伤在身,又受了数次冲击,到最后气息反冲,晕了过去,还以为自己伤势必重无疑,却没想到醒过来经脉和丹田仍然完好,只是实力有所损耗而已。
“凌道友?”看到眼前呆呆的凌云鹤,陌天歌皱起眉头,难道他伤得太重还没恢复?
听到她的声音,凌云鹤的注意力慢慢集中,终于对上了焦距,停留在她的脸上。
“原来是秦道友。”凌云鹤向她点头致意,转头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问,“是你救了我吗?”。
陌天歌摇头道:“非我一人之力。”
她说得客气,凌云鹤反倒生出一分感激。他坐了起来,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的法宝没有丢失,灵兽秃鹫也好好地待在灵兽袋,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是哪里?其他人呢?怎么样了?”
“他们都在休息,这里是一个树洞。”陌天歌答道。
“哦。”凌云鹤点点头,模了模自己的胸口,“我的伤是怎么回事?”
陌天歌轻描淡写地道:“在下正好有疗伤的丹药,云飞道友与我交换检查之后,给道友服下了。”
“是吗……”凌云鹤按了按自己的丹田,深深地望了陌天歌一眼,“秦道友的丹药真是非同小可,凌某……多谢了。”他自己的伤自己清楚,丹田伏有暗伤,再加上这次强行催动真元,从巨猿的追击之下逃月兑,几乎可以说,就算他活着回去,赢得了掌门之位,也要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恢复到没受伤前的状态。可现在,陌天歌的丹药及时地控制住了他的伤势,只是留有余伤,若是能好好休养,最起码可以给他节省一半的时间。更重要的是,目前伤势不重,他在掌门之选中会有更大的把握。
见陌天歌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凌云鹤继续问道:“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如何找到我的,那巨猿呢?”
…………
等到陌天歌简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凌云鹤望着她,庆幸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凌某此行最大的幸运,就是邀请了秦道友同行。”
如果没有陌天歌,他虽从巨猿手下逃生,可独自晕倒在无忧谷中,绝对是九死一生的事。而其他人,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他。他如今只感到庆幸,先前邀请陌天歌,只是觉得她灵宝众多,处事稳重,修为也不错,应该可以帮得上手,却没料到会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陌天歌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她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问道:“凌道友,为什么你要孤身引开巨猿?难道不怕自己殒命?”
凌云鹤揉了揉眉心,甚是倦怠地说道:“我自负有些秘术,应该可以月兑身。只是没料到,伤势过重,虽然月兑身了,却一时撑不住。”说完,侧身看陌天歌,“你们呢,杨道友的伤势还好吧?”
“嗯,”陌天歌道,“杨道友的伤看起来虽然可怖,但没有伤及丹田和经脉,他们魔修的身体比我们强横,想来很快就会恢复。”
“那就好,”凌云鹤松了口气,微笑,“那我们还可以继续……”
“凌道友,”陌天歌的目光闪了闪,“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寻找无忧果之事顺利进行?”
凌云鹤笑容一顿,盯着陌天歌,不言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开目光,仍然笑道:“我只能说,在我们还是同伴的期间,你是可以信任我的。”
陌天歌注意到,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这让她蹙了蹙眉:“凌道友为何这么说,莫非觉得其他人不可信?”
凌云鹤摇了摇头,颇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秦道友,其他人可不可信,你自己知道。”
陌天歌默然。他们都是结丹修士中的佼佼者,正因为如此,不敢轻信他人,也不可轻信。
撇除凌云飞和田之谦,天残太神秘,杨成基太多疑,而她,则太小心翼翼。其实一个也不可信。
可凌云鹤刚才这话,却有将她视为可信任之人的意思。
陌天歌有些模不准他的想法,她偏头想了想,直接问道:“莫非你觉得我可信?”
凌云鹤微微一笑,再次倦怠地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在陌天歌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疲惫。
“我会被选为九彦宗掌门候选之一,当然有些识人之明。秦道友这样的人,可交不可欺,若是待之以礼,就会还之以礼,可若是时时提防,反倒会令道友反感。秦道友,凌某说得对不对?”
陌天歌脸上掠过惊讶。连她自己都没有仔细想过,可凌云鹤这般总结,她仔细想来,却是没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即可杀之。
看到陌天歌脸上的表情,凌云鹤笑了,这一次的笑,不像平日那般,虽然亲切却也拒人于千里之外,带着一点点孩子似的得意,以及没有负担的轻松自在。
“我说中了吧?”
陌天歌望着树顶好一会儿,最后露出无奈的笑:“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凌道友与我相识已久。”
凌云鹤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笑了一会儿,他说:“秦道友,为什么你不是男子呢?”
“啊?”陌天歌不解其意。
凌云鹤继续道:“非是我轻视女子,实是……”
他停顿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来,不过,陌天歌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同性相交,总是比异性方便一些,也更容易引为知己。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聂无伤来,如果不是两人彼此对立的立场,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也许她可以和聂无伤成为知己吧?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是否寻到了控制自身元魔之气的方法?
“秦道友?”
“嗯?”陌天歌回过神。
凌云鹤的视线在她绕了绕,问道:“你是在……思念别人吗?”。
“啊?”一触到凌云鹤的目光,陌天歌就知道他误会了,不过,这误会没必要解释,所以她默认。
看到她的神色,凌云鹤眼中掠过一些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失望,意识到这点,他忽然心头一惊,他这是……
幸好,他及时听到了陌天歌的问题:“……凌道友既会识人,那觉得其他人如何?”
凌云鹤想了想,道:“那位杨道友,是云飞推荐的,他本人在我们云中结丹修士之中,也算是鼎鼎大名。莫以为他只有结丹初期,就小视于他,他身为我们云中三大魔君之一鬼方魔君的得意弟子,资质自不必说。而且,据说鬼方魔君将他视为嫡传弟子,所有秘术尽数相传,只要他结成元婴,在鬼方魔君退位之后,他就会继承鬼方城主人的位置。”
“鬼方城?”
“哦,”凌云鹤笑道,“我又忘了,秦道友并非云中修士,对我云中的修仙界不是很了解。他们魔修,与我们不大相同,他们更崇尚个人能力,所以,像我们这种所谓的大宗门不多,反而是依靠一些大神通魔修建立起来的魔域更强势一些。鬼方城,就是鬼方魔君千年前建立起来的一座魔域,在北麟国,乃至整个云中,都拥有极大的势力。可以说,杨成基身为鬼方魔君的爱徒,在云中都是举足轻重。”
“竟是如此……”陌天歌动容,“这位杨道友既然是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与凌道友交易?”
听到这个问题,凌云鹤幽幽叹了口气,目光再次露出疲惫:“哪有那么容易?背靠大树,虽然好乘凉,可有太多人争抢那一点树荫,总是会有矛盾的,再风光的身份,也不能随心所欲。”
看到他的神色,再联想到之前听说过的凌家内斗之事,陌天歌有些了悟。在外人看来,凌云鹤算是很风光了,天才弟子,老祖宗关爱,门派重视,能调动那么多的资源,参与掌门之选。可为此,他与族兄不睦,明争暗斗,甚至还受了伤,为了避开这些,假装无法恢复修为而形容落魄,这其中的无奈郁结,外人很难理解。
陌天歌虽然也是大宗门弟子,可无论是她的师父,还是秦羲,都不参与权势之争,亦没有家族之累,所以一直轻松自在。她忽然想到,师父身为元婴修士,又有秦羲这样的晚辈,居然没有想过建立起修仙家族,难道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鬼方魔君并不只有他一个徒弟,正是因为他是最受重视的,所以有些事更难办。”凌云鹤笑笑,继续说道,“至于那位天残道友……”他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此人是我无意中见到的,实力十分了得,不过太神秘,直到现在,是敌是友,我还是看不透。”
说到此处,凌云鹤又用那种含着深意的目光望着陌天歌:“不过,想必秦道友与这位天残道友交情还不错。”
陌天歌淡淡一笑,没多解释:“那令弟和那位田道友呢?”
凌云鹤一怔:“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陌天歌了悟颔首:“看样子,他们是凌道友最信任的人。”
“那是当然,否则我也不会叫他们一起来。”凌云鹤说道,“云飞从小就与我亲近,我们同为凌家旁支,年纪相近,这么多年,一直相互扶持长大。至于田兄,我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对我而言,他甚至比某些同门同姓之人更可靠。可以说,他们两人是我根本不用去提防的人。”
这番话,凌云鹤说得推心置月复,似乎没有丝毫的隐瞒。这样的信任,让陌天歌觉得有些过头了。她想,凌云鹤说得对,她的性格,可交不可欺,别人对她信任,她便做不出辜负这些信任的事来……这可不妙,他说得越多,她岂不是束缚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