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芬眼含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看着乐菱的一举一动,忽尔笑出声来,摇头说道:
“不不不不,我的小弹珠啊,你还没明白我说这里是我的空间的意思哦?”
被他看穿心思了?乐菱一惊,忙掩饰道:
“啊,是的。你的空间。我没说是我的空间啊?没错,是你的。欣赏欣赏风光不行吗,咳咳。”转头避开露西芬的直视,仍不死心地到处打望。
露西芬见乐菱无意与他结成心约,也不再逼迫,收回手里那对相思珠起身向乐菱伸出一只手,说道:“坐在这里可不够看,……来吧,让我这空间主人为你引路。”“空间主人”四个字刻意加重了些语气,停顿一下又道:“没有露西芬的允许,弹珠可走不出这片天地哦。”声音也冷了几分。
乐菱微微一怔,是了,我又大意了,浑不知已身陷囹圄,还是自己自投罗网。表面的美好和善意往往令人忽略危险,露西芬的美和邪恶是共生的,在此空间里可指人生死,岂能轻举妄动?
露西芬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和行为,实际却隐含着威胁,虚实未卜。如青锋剑,如木木,如花之荣枯。
无力和挫败感袭上心头,一时心灰意懒。
收回目光看向露西芬伸来的手,却不想再去碰触露西芬那凝脂般的肌肤。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环抱双臂径直往空中飘去。露西芬的空间里透着水润幽凉,当是水灵力居多,仍属五行。
露西芬偏头看向乐菱的背影,自信地笑了笑跟上前去,并肩指引方向。
随着露西芬漫不经心的指引,乐菱在空中越看越心惊,无数次屏息凝目,数度丧失思维,不经意间,清泪已悄然滑落。
那不是为江山如画的折腰,也不是出自于惧怕,而是亲历时光流逝岁月变迁的苍凉。虽然满目仍是金玉珠宝铸就的美景,自然风光,乃至处处错落有致的城池建筑。
正是那些凝聚着人类智慧的精美建筑,从远古时代开始到乐菱所处的末世,但凡露西芬认为符合他心意的,都惟妙惟肖地被仿造在这里。无论取自任何空间,五行世界智慧生物们的审美大抵相差不远,间有异怪之处,也是同其文化发展紧密相关,就算一时不能明白,也能理解。
露西芬不愧为曾经的时光之神,将智慧生物们的发展史看了个穿透,准确地将这些精美建筑存在的时代划分得清清楚楚,依序重现在他的空间内,供其玩赏。
却不知今日有一生于其中一个空间末世,也曾见证过逝去历史的乐菱来此凭吊。
掠过上空,有如掠过漫长的人类史。能不哀与?
更悲情的是,此间浩如繁星的城池建筑中竟毫无人息,宝光璀璨,美则美矣,却一片死寂。看在末世人眼里,能不凄惶?
莫如旷野森林,予人假想中的生机。
不知露西芬为何不迁来居民,或其人内心原本就视生命为无物。
他所要的只是智慧的产物,而不是生出智慧的载体。
如斯冷漠之神,法力却需爱来恢复。是何道理?
乐菱最后在露西芬的殷切询问下,恍惚中,指向一座巨大白玉山下的冰蓝色建筑——疑是水立方。
露西芬极为得意亦略带意外地看向清泪蓄满双眸的乐菱,想了想便即恍然,遂魅声低语道:“你若愿意就留下来,我与你共享空间。这是我过去偶观未来得见,不过蓝萤石造就,就欢喜得流泪了?”说完伸手想揽乐菱,却被乐菱迅速避开。
世人皆趋利避害,露西芬当如是想。要不展示一番空间宝藏的心血,岂不白费?
乐菱降至玉山下,远远望向那座晶莹剔透的冰蓝建筑,任清泪尽情流淌。冷泪和着幽凉水气风干,物似人空,不知者谓我痴狂。
苹果树依旧漫山谷,不分季节,不分气候,尽皆果满枝头。见识过树化人,人化树,再有更多的智慧结满枝头,乐菱心中亦是一片寒凉,未敢深问,更拒绝深想。
不忍、不愿、不甘又怎样?
即便是杀了米青山杀光木木,尤有后来人。
我不是救世主,救世主是身旁这人。世界观都有待颠覆,何况情感。
驻足于玉山下一翡翠庐舍,所谓失败者的庐舍,正当在此面壁思过。
玉山上下来的透明心水,在此绕庐一周,无声穿越庐前翠玉廊桥淌向山谷下的灿烂空城。至此,将与这片死寂的光明之城为伴,与诡异的苹果树为伴,更与露西芬郎情妾意,朝夕相对。
所谓郎情妾意,非指男郎女妾,而是露西芬一人,既是郎,又为妾。
露西芬情致高涨,烹饪一流,随身空间内更不知物藏几何,所需物品几乎应有尽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偶有新鲜瓜果不足或需打下手的,随手一指,几株苹果树便化为木木任其支应来去,与物通用。
神情专注地侍候乐菱吃喝,此时,露西芬似郎。
宴罢近身叙话,千依百顺,此时,露西芬如妾。
百炼钢和绕指柔聚于一身,难得有情郎,更兼善解意,纵有一万个乐菱,也还不了露西芬这份浓情蜜意。
乐菱则照单全收,一如对待老天赐予的各种莫名机缘,顺逆皆受。
心安理得地躺在整玉做的新摇椅上晃悠,看着前面不远处正临水烟熏火燎忙于烧烤的露西芬,乐菱不由暗赞,无论刁招出尽,就是难不倒人家,其奈他何?
露西芬没见识过的,只要你乐菱说得出,人家就能按你说的很快做到最好。
确实不是人啊,哪怕是个衰神。
不过赞则赞矣,乐菱头脑却十分清楚,露西芬之所以如此,无非为了自己的紫翼。露西芬对此亦不抵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只要你离不开舍不得,早晚会爱上我。
此时露西芬似乎又有什么调味品不够了,招来一个木木。
乐菱忙大声喊道:
“缺什么啊,不如我去买吧?”明知不可能,但仍需坚持说。同样,只要你露西芬受不了忍不住,早晚得从了我。
“休想。老老实实等着吃吧。手羽先……我说亲爱的你怎么这么爱吃鸡翅膀呀?这一连十天,你都吃了两千对了啊。不想换换口味吗?”。露西芬头也不回地问道,虽遭遇大胃王情人,情绪依旧十分的好。
“啊,我说亲爱的,俗话说吃啥补啥,当然多多益善了哦。你要是不想烤了就说一声啊,我出去吃也行啊。”乐菱懒洋洋地回道。当然爱吃咯,咱空间里不还有一大堆宠物要养么,尤其是贪吃的千千宝贝呀。
“不爱上我,休想出去。”还是那个人,还是这句话。
“唔,人家早就爱上亲爱的你了呀,你怎么这么木呢,不愧为木木王哦……”木木王,是乐菱为露西芬起的昵称。
露西芬回头看了一眼乐菱,脸上还带着一道烟煤,平添了几分阳气,不过其人永不可能用帅来形容,撑死了一美少,或大龄正太。露西芬回头一笑添百魅,一边信手熟练地翻转架上鸡翅,一边说道:
“亲爱的还没爱过人吧,抛媚眼可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了,也不是睡眼朦胧地瞄人。要有爱意,爱意你懂吗?”。
乐菱立即反唇相讥:
“谁说我不懂了?正是见亲爱的你看到翅膀都能生出爱意来,所以我才不辞辛劳为君吃啊,这还不够爱意么?”
“是不辞冰雪为卿热吧?亏你能把我为你念的如此动人的爱情诗词改成这样,连诗意都没了,还爱意呢。”露西芬或许的是觉得热了,又抹了一下额,额上立刻又平添一道烟煤。
乐菱撇了撇嘴,暗道活该,正想再接再厉打击报复,却见出去购物的木木已回来,呈上物品后并未即刻退去,而是低声向露西芬急速地汇报了一件什么事。
露西芬闻言后脸色忽然一变,扔下烤鸡翅便欲消失,刚隐身一半,又想到什么,复现身出来对乐菱灿然一笑,说到:“亲爱的,我出去一会就回来,可别到处乱跑哦,当心误入幻境出不来。有些幻境可不怎么光明哦,说不定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说完扔了一个飞吻给乐菱,见乐菱毫不犹豫地回了他一个飞吻,这才从容消失。
露西芬一走,木木也回归原位,生根呆立。
乐菱笑着看着,缓缓收敛起脸上笑容,半眯双眼看向庐舍周遭的苹果树,渐渐地,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起身慢慢行至心水河边,一边漫步观景,一边顺流下山,越走越远,直至来到河滩上,待离得所有苹果树远了,俯身一粒粒拾捡河滩上的卵石珠玉边走边把玩,慢慢磨蹭至早就看好的一处回水处,佯作失足,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漩涡里。
纯净的心水,无论你来自何方,来自哪片时空,但愿你确如露西芬所言,来自无数人的心灵,是没有阴暗却能洗涤罪恶的真灵之水,如是,便请带我离开这里吧。
所有的伤痛,我乐菱有生之日,一定为你们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