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齐王的时候,已是用罢早膳。不过玲珑浑身酸痛,几乎没吃下什么,齐王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面上显出几分惬意,已然穿戴得整整齐齐,明紫色金边锦缎宫服,腰悬玉带,金冠束发,自鬓边依依垂落的玉坠冠缨,令俊挺持重的面容似多了一份飘逸。
玲珑看到他,立时想起昨夜,不觉又是羞恼又是窘迫,略一施礼后便转身对了镜台整理起原本就毫不凌乱的发髻,避开与他正面相对。
“外面车马已备好,王妃收拾停当,便可进宫。”殷勋不徐不疾地开口,他的目光有些莫名的复杂,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眼前佳人虽是一身喜气大红曳地烟罗长裙,却少了昨日盛装的浓艳,只余一个窈窕淡雅的清丽侧影,如云黑鬓间珠钗简约而不失庄重,举手投足间则仿佛略带着一丝生硬。
“叫王爷久候,是妾身的不是。”玲珑想到适才自己睡过头的事,不觉露出一丝尴尬,说着便垂首转身朝着他走去,目光低落不知该投向哪里。
“无妨。”齐王答道,语气依然波澜不兴。玲珑偷眼看去,见齐王神色里似带了淡淡疏朗,视线落向和自己相反的方向。
两人并肩向外而行,脸上均是有意无意的冷淡,像是有一层无形的纱网隔在中间一般。
这种疏离,让玲珑心头说不清是轻松还是失落。不过,应该是轻松多过失落吧。
马车上,齐王沉默不语,玲珑一言不发,偶不经意视线相交,便不约而同地一下错开,仿佛都刻意不想记起昨夜的放纵迷乱一般。
这般情状一直持续到下车时,齐王忽然伸手挽住玲珑。玲珑略一迟疑,便顺从地依着他。虽然有些不适,但心中明了毕竟是新婚宴尔,总得做出点缱绻情侬的样子。
不过,她早上下不来床的事,这会恐怕早就传到宫里了。
一想到这个,玲珑面上不禁热了起来。
果然,在太后那里,便没得什么好脸色。老太太绷着脸,似挂了一层霜,略显浑浊的目光里透着细微而锐利的锋芒,“燕氏,你如今身份不比以往,可要自个留意着些,皇家的媳妇儿,就该有皇家的样子。”
玲珑垂首屏息敛神,一脸的卑顺。一边齐王也是恭敬而立,任由着太后教训。
太后似乎对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说了一会便露出倦色,随便赏赐了一些东西,就打发他们出来。
玲珑已经觉察到,太后不仅讨厌自己,对齐王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她微微有些不解,却见齐王神色如常,像是根本不以为意。
到了凤仪宫,才发现正殿里除了皇上皇后之外还聚了不少人,仿佛都是来看新妇奉茶的,玲珑看到了正目光关切望着自己的意澜,笑吟吟一脸温婉的芷言公主,还有华服丽裳,一派贵气又妩媚动人的姐姐。
敬完茶,皇上皇后都告诫了一番,又给了不少赏赐。
玲珑继续保持着屏息敛神的姿态,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一次来凤仪宫的情形,还有后来的宫廷历险,还有……那人……
那一切如梦似幻,真真早已是如隔沧海。
“舍妹就拜托齐王殿下了。”一边出尘开口说道,语气轻软如莺啼,秋波美目里似有天然的媚态恣意流出,“我家玲珑最是聪明能干,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夸口,便是一般公侯家的男丁,也大多比不得她。殿下若亏待了她,本宫可不依。”
闻言,殷勋神情自若,心底却不禁涌上几分讽意,当日在大殿还曾纳罕,烟视媚行的婉妃娘娘怎会有那么一个木讷生硬的妹子,经过昨夜,呵呵……
果然是一个门槛里跨出来的。
“婉妃娘娘放心,小王谨记在心。”他恭敬答道,一面目光柔和地望了玲珑一眼。众人见状皆含笑不语。
“五哥果真好福气,娶到那么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一边芷言莞尔一笑,曼声说道,眼中却似颇有些意味地瞟着玲珑,“听珠儿常跟我提起,五嫂武功高强,连郡马爷都不是她对手呢。”
闻言,齐王的眼中不禁划过一丝疑惑。
夏云翊这一年多来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屡获战功,已是他最为信任的心月复将领之一。听芷言的弦外之音,似乎还和自己这位新纳的王妃有些渊源。
“公主谬赞。”玲珑淡淡笑了笑,“那是婢妾年幼无知,又自以为是,哥哥还有夏表哥他们都让着我的。”
一句话,坦然表明两人关系,似毫不介怀,
殷勋本不是量小多疑之人,倒也没有多想,只是忽然有些好奇,这燕氏又怎么得罪芷言了?
据他所知,这位皇妹外表柔顺,内里却城府极深,她那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去对付一个人,更不会随便把手段使得那么明显,除非那个人真的和她不共戴天。
看来,自己是娶了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初见时的寒潭死气,昨夜的媚意横流,看似生硬,又处处顺从,这种种矛盾的情状,会于一身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真是奇怪的女子。殷勋的眼中不觉划过一丝玩味。
不对,似乎他对这个女人的好奇有些过头了。
他不该这样的。
“王妃果真妙人,那本王来日可要讨教一番喽。”他换了语气轻松,不以为意地说。只见玲珑神色如常,黑亮的眸子一片澄澈,“雕虫小技,不敢在王爷面前弄斧。”
“如今五弟的终身大事已成,父皇母后可安心了。”只听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子妃说道,适时地转换了话题,“臣媳想着,过不了多久便是皇祖母寿辰,是不是得好好庆祝一番?”
“难为你这孩子心细惦记着,到时候好好帮本宫筹备筹备。”皇后温和地笑道,目光又投向玲珑,“燕氏你们妯娌几个也一道议议,想几个新鲜法子让太后她老人家开心。”
玲珑答应一声,便不再插话,殿里众人又叙了一会,齐王和玲珑方施礼告辞出来。
一出门,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淡漠疏离,反而无法如适才在众人面前一般自如地对话。
静默着向外走去,路过一处宫室时,齐王忽然驻足,目光幽深地望着那略显萧条陈旧的门匾出神。
烟波殿,字迹黯淡,灰尘厚厚。周围草木杂乱丛生,像是许久无人拾掇。
少顷,他微微叹息,便转身大步流星而去。害得一旁玲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着,才不至于被甩在后头。
回去的车里,气氛依旧是沉默疏冷。
玲珑低着头,手里不住地揉捏着丝帕。
“适才慈宁宫的事,王妃不必介怀。”齐王忽然开口,语气透着一丝漠然,“皇祖母,一向不喜我。”
“妾身晓得了。”玲珑眸色淡淡,似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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