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林府内楼宇最豪华,装饰也最为精致的荣景苑上房中,一名身着藕色丝锦绣衣的女子,正在明烛华灯之下,对着镜台取下最后一枚花钿。
一旁丫鬟已经铺好床褥,小心地上前说道,“公主,早点歇了吧,驸马爷怕您身子沉了晚上睡不舒服,今晚一个人歇在西厢那头。”
“行了,你先出去吧。”被称作公主的女子,正是殷芷言,铜镜中映出一张堪称国色天香的面孔,只是眼角眉梢,却似是隐隐蕴了几分寥落和怨毒。
“奴婢告退。”丫鬟仔细地掐了掐灯花,便大气都不敢出地悄悄退下,生怕被芷言的怒意波及,心里却忍不住暗自纳罕,“好好的,也不知这驸马爷怎么惹恼了公主?”
芷言的小月复已经微微隆起,腰身也不复从前的纤细,丰润的面颊别有一番牡丹般的饱满风致。
伸手从妆奁的最里层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芷言展开了默默盯了许久。
帕子里包了一块羊脂白玉,莹润通透,没有一丝杂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凝视中,芷言的目光渐次生冷。
这玉虽然名贵,但是对于身为公主的她来说,什么宝贝没见过,又能算什么,只不过,这块玉的价值,可不在玉本身。
“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过得好”她的面上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一抬头,却不意瞥见铜镜中的女子正朝着自己绽出狰狞而深凉的笑,刹那间芷言的心头忍不住就是一窒,猛然意识到,拥有那样可怕神色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芷言忽然有点想哭。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月复部,只觉满心灰凉。
“若生男,便叫林龙,生女则叫林凤,公主你看如何?”
温润的嗓音一遍遍回响在耳边,她使劲摇了摇头,想摆月兑这声音的纠缠,那话语却像是着了魔道一般萦绕不放,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龙……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凭什么,我的孩子要顶着那个贱人的名字
她可是尊贵无双的长公主,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美貌,聪慧,贤惠……可他心里居然还想着那个女人,就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取那样一个名字
他就是那样,笑若熏风,语声温柔,仿佛耳鬓厮磨般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仿佛是真的无比的开心,无比地期待。若不是她早就心知肚明,那神色,那眼神,还会有哪个女子不心弛神荡,不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他的满月复柔情?
那一瞬,芷言几乎痛恨自己为什么早就洞悉了一切。生在天家,长在宫廷,练就了她一颗七窍玲珑心和一副铁石冷硬肠,她甘愿自己是那般眼盲耳聩的女子,可以傻傻地快乐着,傻傻的幸福着。
可是她殷芷言做不到,仿佛一出生,争斗和倾轧就不会从身边消失一般。
帝后深宠,得配才俊……在别人看来,她是多么幸运。可又有谁看到公主的悲哀和挫败,同床异梦,表面温柔,没有一句真心真意的话,就是自己的孩子,也要……
若不是还有一念顾及着他,以芷言的心性恐怕早就出手了,便是如今这般,也不用靠那么迂回的手段……他林立人虽然无情无义,但是总是她的夫君,她后半生的依靠。
又或许,她终是堪不破一个情字。
烛火将尽,屋子里越来越暗,名贵的红木家具反透着幽幽的光,莫名地令人莫名生出惧意。芷言熄灯上床,拉过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她伸臂环住自己,恍惚中只觉那人好像真的抱紧了自己,也抱紧他们的孩子。
次日,林府内宾客盈门,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朝中官员以及各府的夫人小姐,纷纷前来,偌大的林府内,随处可见奔走忙碌的下人和相互寒暄的客人。
迎新人,拜花堂……繁复的礼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相国位高权重,此番前来贺喜的客人也大都身份尊贵,就连几位皇子也悉数到场,其中也包括了自于宫宴上和北漠使者交手后一直闭门不出的齐王。
众人见齐王似乎心情舒畅,丝毫没有因为交出了兵权而沮丧,不由得私底下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听说齐王妃有喜了,看齐王殿下果然是面带喜色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几天太医院的陈院使整日脚不沾地的,据说就是忙着给齐王妃配安胎药呢,那孩子,先天不足,不定哪天就没了呢我看齐王殿下虽然欢喜,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
“呸呸呸,红口白牙的你咒人家干吗,你也看到了,人家夫妇双战北漠,瞧瞧那气势,那拼劲,反正我是心服口服”
“你哪只耳听到我咒人家孩子了,我要敢咒他我都不是人了我这是焦心呢,焦心”
“哼,别人老婆有喜,你焦的什么心?你轮得到吗你?”
“好了好了,越扯越不像样但愿王妃平安诞下麟儿,可怜那燕家也好有个依仗。”
“说的也是啊诶,真真是可怜,镇远侯那么骁勇,谁知……幸好,还有个厉害的女儿。”
“依我看,那孩子必定是个有福的,你看就这么折腾都还能怀上,谁说不是个神迹啊”
“谁说不是,我看那齐王妃根本就是铁打的,也就齐王吃得消,换旁人,只怕真受不住。”
“对了,那今日这喜宴齐王殿下一个人来的吗?”。
“齐王府的李侧妃也来了……不过她乘舆,齐王自个儿骑马来的。”
“李侧妃……不是李珏的女儿吗?在那样厉害的王妃手底下,日子只怕不好过吧?”
……
齐王身姿英挺,器宇轩昂地穿堂而过,被迎进招待贵客那一厅,直将那些乱哄哄的闲话通通抛在身后。
而女眷那边,李芳儿可就有点难熬了,不时有人朝她投来同情,不屑,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目光,而那目光后面,便是一阵似有所指的交头接耳。
好像全京城都在看她的笑话?
的确,人家齐王夫妇一双璧人天造地设,偏偏她这个所谓的侧妃就那么不知趣地横在那里,仿佛她就是现世的法海,马文才,王母娘娘……
就好像意外失去妃位的难堪再次重演了一般,真真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连气带恨加尴尬中,又思及那白衣皎洁,如燕的身手,严厉的目光,心里却又只觉阵阵颤栗。
正在李芳儿心烦意乱的当口,却见一名服饰华丽,气质华贵的丫鬟走进她,笑吟吟对她说道,“李侧妃,公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