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闲下来以后,书房里再没有了堆积如山的军报,殷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悠然,品了口茶很快便沉静下心来开始临帖。
一张,两张,到第三张的时候,他搁下笔,“进来吧”
侍卫装扮的韩少卿应声而入,“王爷,有密报。”
“放下吧。”殷勋说道,“暖香阁那儿的消息?”
“不是,是霜儿送来的。”韩少卿的鼻尖上微微沁出一点汗意,无声地退了出去。心下却忍不住忐忑起来,夏将军是王爷最信得过的,夏府有事,只怕来者不善啊
霜儿?夏府出了什么事?夏云翊应该是可信的啊难道是穆远要动手了?
霜儿是他早先安插在夏府的人,不过一直以来几乎没递什么消息出来,正打算撤回了。
殷勋信手启了封条,当视线接触到文字的时候,脸上骤然一僵。
“夏将军与郡主在内房争执,郡主盛怒下指责夏将军迷恋齐王妃,夏将军亦承认。”
殷勋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一瞬间只觉眼前那些字仿佛都跳跃起来手中的茶杯被猛地一把捏碎,锐利的瓷片划破手掌,鲜血丝丝沥出,他却就似浑然不觉一般。
早就知道她原先有心仪之人,可哪成想那人竟会是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回想起之前这两个人极少的碰面,疏离得仿佛刻意在相互回避,而夏云翊的眼神在不经意间,似乎还真有什么东西和平时大不一样。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男人看喜欢的女人的眼神
自己太自信了,竟会视而不见。
还有那天她迎战曾丹之前,叫的那声“云翊哥”她何尝这般亲热熟络地叫过自己?
此刻,殷勋只觉说不出地郁闷难受,伸手将密保撕得稀烂,起身就往外走去。门口的两婢见他面上阴云密布,漆黑的瞳仁**出层层厉色,吓得立时闪到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
此刻,玲珑正站在窗前,对着手中的玉佩出神。
这明明是当年云翊哥学剑出师,自己和哥哥选了制材,亲手雕琢了送给他的玉佩,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窗台上?
难道说,他来过?这个念头几乎把玲珑吓出一身冷汗。
不对,应该是有心的人,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一瞬间,玲珑的内心仿佛翻江倒海一般,说不清是感怀自身的境遇,还是气愤躲在阴影里那些魍魉小人。想起和哥哥一起废寝忘食地刻这块玉时,虽然每天要习武学文,每天却都过得那样简单,那样开心,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晶莹的泪滴,点点落在剔透的白玉上,泛起点点清柔的光泽。
突然一只流着血的手猛地将玉夺了过去,不及拭去面上泪痕,玲珑错愕地抬起来,却猝然对上殷勋幽黑的瞳仁。
当殷勋垂目,看清玉佩上的字时,一张脸几乎都绿了。
惊愕,气愤,失望,不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张脸上在同一时刻出现那么多中不同的神情,让玲珑忽然有些晕眩茫然,下意识地用一种极其笨拙的姿势擦了把眼泪,她有些莫名慌乱地说,“我也不知道,这玉怎么会在窗台上?”
“你哭什么?是在想着玉的主人吗?”。殷勋眸色冰冷,竭力抑制着自尊被狠狠剥落的屈辱和不平,“那样待你还不够吗?你还忘不掉以前的人吗?燕玲珑,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说什么?难道你看不出这是有人要构陷我吗?好好的,云翊哥的东西怎么会跑到我这里”玲珑只觉他的愤怒有点来的不可理喻,红着眼睛说道。
殷勋心念似是微微动了一下,旋即却又恢复了冷厉颜色,“不管它怎么到你手上的,至少我清清楚楚看到了,你怀着我的孩子,却看着别的男人的东西掉眼泪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他垂下视线,语气中忽然满是伤感,“算了,全当是我自作多情算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求娶你,倒落得害人害己。”
“你你胡说什么”玲珑闻言,心里只觉又气又痛,半是委屈半是失望,一时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你看我行事,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的心思吗?如何在这里说这般昏话你又把我当什么了”
“好燕玲珑,本王信你不过你也须得给本王做出一点证明”殷勋如一只猎豹一般居高临下地逼视着玲珑,伸手将玉递到女子面前,“若你的心里再无旁人,便当着我的面,把这东西砸了”
“你?叫我砸玉?”玲珑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却见男子嘴唇一抿,坚定的弧度带着不容反抗的决绝。
“愚蠢,你简直愚不可及”玲珑气得遥遥欲坠,双手忍不住地颤抖,“倘若我真的心中有鬼,自会立刻砸了那玉来诳你。可是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证明呢?难道你看不到我的内心吗?难怪那日殿上要打得那样吃力,风林山火剑本来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可见是你我不能心意相通”
“好,说的好燕玲珑你可真是一针见血啊”殷勋被她一番话说得怒极反笑,“既然你舍不得,那我来砸,我自己来总行了吧我看着厌烦,砸一块玉又如何”
说着,作势就要把玉往地上摔去
“不要”玲珑伸手去拦,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却还是趔趄着要去夺那玉佩,“不要,那个玉是……”
不待她把话说完,殷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避免了她跌倒在地,口中语气却更加阴冷,“你为了这块玉,都不管我们的孩子了原来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还比不得……”
“那你呢你心里就不是一直装了别人?因为一块玉,你就那么疑我逼我若换做是那人,你还会如此吗?要你信我就那么难吗?”。玲珑气急了也愤极了,这时早已失去冷静,只是发疯般边哭边骂,“反正这玉我是死都不会砸的”
说话间,外间的丫鬟已闻声都聚在门口,却探头探脑地不敢进来,见这两人越闹越凶,刘嬷嬷终于忍不住大了胆子挑帘进屋,几步上前扶住身子晃得厉害的玲珑,“好好儿这又是怎么了王爷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姑娘是有身子的人,你这般大呼小叫的,若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闻言,殷勋怔了怔,脸色依旧难看之极,到底还是稍微敛了一敛,玲珑一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地落个不停。
“罢罢罢,本王就依了你,往后,你就守了这块玉过日子吧”冷冷将玉往床上一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