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滑润,甜香扑鼻……小厨房精心炖制的燕窝银耳粥,果然诱人。
玲珑将燕窝粥亲自用食盒装了拿到书房,守门的两婢前一次已经认得她,当下不敢阻拦,直接让她进去。
玲珑见这两人一个身着白色裙袄,一个则是一身的黑,不禁抿嘴一笑。这回不是红配绿了,倒成了黑白无常。
进了屋,见齐王的桌上堆了小山一样的册子,玲珑有些诧异,目光一扫,一本本的竟全是账册,而且还不是自家府中的账册。
“你怎么过来了?外头这样冷。”殷勋看到女子身上是海棠色掐花的裙袄,外罩着雪白的貂裘,沉静如水的眸色隐隐透着一丝轻柔的笑意,莫名地只觉心头一畅,“怎么不好生歇着”
话虽这般说,他的语气里却透着几分欣喜。玲珑微俯着头笑了笑,上前放下食盒,“我歇了一整日呢。厨房刚炖了粥,我吃着好,顺便给你也送一碗过来。”
打开盒子,香甜的气息立时腾腾冒了出来,殷勋侧着头望着玲珑,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她递上的碗盏,唇边噙了一抹浅笑,漆黑的眸子亮闪闪的,目光里竟有一点顽皮的意味。
这表情在玲珑看来,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女子的脸一下便红了,“快吃吧,阿勋,冷了就不好吃了。”
殷勋垂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拿过碗,不一会便将一大碗粥喝下,咂了咂嘴,“味道果然不错怎么和以往有些不同,你教他们用了新的法子?”
“只是试了略微改改。”玲珑淡淡笑了,“知道你是吃惯山珍海味的,就怕弄得不好你不喜欢。”
“你弄的我吃着都好。”殷勋揽过女子坐在自己腿上,“打仗的时候,我也是什么粗茶干粮都吃的,哪有你说的这般娇贵?”
“那我下次再弄别的,你可别嫌弃哦。”玲珑眼中生出光彩,笑足颜开。
“燕子好像重了一点。”殷勋看着妻子略略圆润的脸颊,目光宠溺,伸手抚上她依旧平坦的小月复,“再有几个月,就能看到了……上次,也是在书房呢……索性以后就叫书儿,如何?”
玲珑的脸立时热了起来,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好一会才小声说道,“自然是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的。”
“小东西,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话了?”殷勋笑得轻快,伸手捏了捏玲珑红艳夺人的面庞,揶揄道,“我怎么记得之前好几次差点被你气死”
“你以前成天板着一张脸,我看着讨厌”玲珑一面躲着他那只不老实的手,一面嗔道。
“你不也是”殷勋面上笑意更甚,将女子揽得更紧,低头在她腮上啄了一记,“燕子,你真香。”
“好了好了你都膈着我了。”玲珑略作挣扎,趁着男子略略紧张地一松手的时候,一下从他腿上站起,倚在桌边,“对了,这是哪来的账册,怎么那么多?”
“父皇前儿忽然把我叫宫里,说是年关到了,户部的账目要盘查,数来数去就我一个闲人,就把这活给了我。”殷勋说道,“这看帐,我还真比不上你。”
“多看看就习惯了,若不是朝廷的东西,我就帮你一起看了。”玲珑说道,“不过户部不是一直太子管着吗?难道皇上是要你……”
话说了一半,玲珑生生地咽了下去。
难道皇上是要他拿太子的错处,抑或是看看他怎么反应?户部掌着天下钱粮,太子和姜家这些年要经营人脉,拉拢朝臣,花销甚大,自然少不了从户部下手,究竟是皇上想动太子了,还是在试探殷勋?
看着女子蹙眉思索的神情,殷勋不觉笑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玲珑回过神来,“若真查出点什么来,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老老实实呈报上去呗,至于后面的事……不归我管。”殷勋说的满不在乎,“我只是耳目,剩下的自有皇上来决断。”
“太子爷是怎样的人?”玲珑冷不丁问了句。
“这……?”殷勋想了想,眼中露出诧异,“怎么忽然这么问?”
玲珑的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嘴唇,“太子管着户部,我就不信他手上会干干净净,他怕你查出什么,会不会先出手对付你?”
对于太子,玲珑的印象可以说坏到极点,一个连庶母都敢沾染的人,还会是什么好货色吗?只可惜了意澜这样一个人,却要和这等不堪的人绑在一起,若是一夕翻覆,只怕后果恐将不测
殷勋不知道玲珑此刻所想,还以为她神情严峻是在为自己担心,不觉扬眉微笑,“放心吧,这点本事你夫君我还是有的,前儿御林军已经将国库围了,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我自己手里清白,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的。倒是你,费这心思干嘛安安心心地歇着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太子的为人。”玲珑小声嘟囔了一句,心里却愈发地沉重起来,看来皇上这一会查国库,真不是普通的年关盘查那么简单,难道说,又是山雨欲来吗?
“他是个可怜的人……”殷勋的面上浮起淡淡无奈,“被父皇压着,皇后逼着,老六盯着……你说这日子能好过吗?”。
“可是他有意澜姐姐那么贤惠的妻子……”玲珑有些不服道,“她是我认识的女子中最好的。”
“你说太子妃?好不好我不知道……对于太子来说,她就是皇后派来管着他的,只怕躲都来不及呢。”殷勋面透一点嘲弄,想到皇后在他们兄弟几人的婚事上做的手脚,心头不觉涌起一股深深的厌恶。
“就你们皇家的人麻烦多。”玲珑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说。
“你也皇家的人了好不好”殷勋没好气地说,继而又和缓了神情,“你站着不累吗?快坐下吧。”
“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人。”玲珑笑了笑,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了,我都不知道府里还真有一位病人,适才去看了,那一位看起来可不大好。”
“你去看她作甚”殷勋闻言立时便沉下脸来,“要是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你也太不当心了”
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玲珑近前,俯身叮咛道,“这些事自有白姑姑操心,你这又是做什么”
“你放心,我心里有素的。”玲珑只觉得层层的暖意包裹着自己,不禁低眉一笑,这一刹那的风致,难以言喻,令面前的男子只觉心旌摇曳,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燕子,你越发好看了。”
玲珑带了几分羞赧,迎上他灼热的视线,伸手握在他的手上,静默中,两人深深地凝视着对方,像是要把眼前的容颜刻进心里一般。
许久,玲珑才开口说道,“阿勋,我知道你在意我,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做一些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殷勋怔了怔,目光里的柔情立时敛去,凛冽生辉。
“那一位的病,不是你弄的吗?”。玲珑说道,忽然无法与他的视线相对一般,低低地垂下眼睑,“她分明是中毒了,这府里,不是我要她死,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她做了那样的事,留着也是后患不如急症去了干净。”殷勋冷冷说道,“怎么?你心软了?”
宠妻灭妾……自己这位夫君倒真是有一手。
玲珑心底五味陈杂,一时有些快活,却又说不出地难过,沉吟片刻她轻声说道,“那样美貌如花的妙龄女子,你也下得去手?”
“在我眼中,她只是个想离间你我的,居心叵测的恶人罢了,什么美貌啊,妙龄啊,又能算什么?”殷勋口中肃杀,缓缓说道,“其实,若论狠辣,你远不如她们的……”
他在黑暗的宫禁中长大,见惯了这一种女人。温柔似水,楚楚动人的美丽皮囊之下,是一张张狰狞可怕的真面目,心如铁石,杀伐果决。
“她们生来就被教了怎么去和别的女人争斗……而你恐怕不愿也不屑吧。”殷勋忽然笑了,目光深湛,“燕子你虽然这也能那也会的,可若论心机深沉,又怎能和那些女人想比……谁叫你爹那么痴情,若是他为你们兄妹讨个继母,再纳上几房姬妾,只怕现在的你就不是这般了。”
这一点,玲珑倒是不可否认,她也是成亲以后,才了解原来妻妾之间真如同天敌一般,想到自己曾经一心想着嫁与某个人时的天真和幼稚,只觉犹如芒刺在背。她思忖片刻,方才开口,语态认真地说道,“你说得没错,可是,我觉得那李芳儿行事浅薄,倒也不足为惧。若是她真死了,万一李家疑心发难,不是更加麻烦。况且没了她,皇后她们又要赶着往你身边塞人,还指不定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呢,倒不如她现在来的安生。”
“你的意思是,留她一命?”殷勋挑了挑眉。
“留半条就够了”玲珑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眼中清波荡漾。
“你与时俱进得够快啊”殷勋立时明白她的意思,蓦地笑了。
“我这叫入家随俗。”玲珑扬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