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端坐琴案之后,心里飞快地把自己会的那些曲儿过了一遍,当下拿定主意。
一旁众人皆屏息注目而视,暗暗揣测这齐王妃的琴艺是否和武功一般了得,适才皇上明显对她颇为上心,若是再一举搏个满堂彩,只怕太子妃她们几个脸上可就不好过了。
很快清商流转,歌声悠悠,盘旋缭绕而起。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
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女子的歌声虽不是银铃般清脆宛转,却也沉郁雅致别有一段风味,至于琴艺,实在算不得高妙精深,在这些听惯宫廷乐工歌伎的面前只能勉强过得去。
玲珑倒不是有意藏拙,从前家里延请教习,主要是为了教姐姐,而她对抚琴也并无多大兴趣,所以也就这水平了。
一曲终毕,玲珑起身一礼,“臣媳琴艺粗陋,实在有污圣听,还请父皇恕罪。”
“不错不错早前就听底下人在说燕氏是个什么都会的,果然所言无虚。”皇上语气温和依旧,笑容里似又多了几分慈爱之色,继而朝了殷勋略带一丝揶揄,“勋儿倒是个有福的。”
这话一说,玲珑面上不觉一红,不过心里却也好生欢喜,像意澜,可人,还有余蓁这些都是皇后,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背后各自都有不容忽视的家族势力,而她们本人无不更是才貌双全,德容兼备的淑女。
只有自己既无才名,也无贤名,身后只有一个没了顶梁柱的落没侯府,若非齐王当众御前求娶,这齐王妃是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的,所以别人看她,到底是带了那么几分鄙薄之意。
而适才皇上这一句,无疑是肯定了她作为皇家妇的资格,也就是说她再不会无形中矮人一头了。
一旁众人纷纷随声附和,玲珑含羞垂首回到自己原来座上,甫一坐下,只听那边皇后笑得端雅,“燕氏适才所唱,臣妾最喜那一句‘君子之守,子孙之昌’,如今皇家喜事连连,可不是因了皇上有君子之守?”
玲珑闻言不觉激灵灵打个冷战,鼻尖几乎冒出汗来,谁不知道皇家子嗣一向艰难,皇上后宫佳丽无数,子嗣却并不多,多半是夭折了的。眼下虽然几个媳妇连连有孕,可这胎保不保得住,生不生的下来,还在两说。更何况,最令人注目的东宫,可是没有一点消息。
所以皇后这话,名为称颂,其实是在暗示玲珑适才所唱是有意讽刺天家……
明明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曲折,才选了这一首与世无争的《幽兰操》,真没想到连这都能扯出点东西来?
玲珑心里懊恼至极,抬头果然便见皇上脸上一僵,笑容立时冷了几分。
看来,她刚刚在皇上眼里建立起的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了。
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她怎么会在这上头着了道,无声地叹息过后,玲珑心头凉意顿生。
“别放在心上。”耳际传来殷勋的声音,比以往似多了几分轻柔,玲珑探头看他,只见眼前男子点漆般的眼眸中,带了丝丝暖意,仿佛在说“习惯就好”。
的确,其实皇上对自己感觉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殷勋受着倚重,她便无须顾虑。他们现在又不急着去争什么,犯不着事事都去抢风头。
正在玲珑的心思自顾自转动的当口,只听皇上又说道,“经皇后这一提醒,真倒是想起一事来,前日苗疆进贡了几盆奇花,说是有宜男的妙用,不如就赏给几个儿媳妇吧。”
“还是皇上想的周到,看臣妾都把这事给忘了。”一旁皇后含笑点头,“听送来的人说,那花开的时候,满室生香,暖人肺腑,放在妇人的屋里最好了。来啊,还不快去把花搬过来”
什么宜男花?众人听得一头雾水,立时便把注意力转了过去,玲珑也好奇地猜测起,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植物。不多时,只见几名内侍搬了几盆花进得殿中,精美的雕花绿玉盆上以红绸相覆,看不到那花的庐山真面目。
“父皇,儿臣孤陋寡闻,求一观真相。”一旁太子面含好奇,伸颈而问。
“劭儿真是个性急的。”皇上笑睨他一眼,吩咐一旁内侍,“且将红绸先揭了去。”
内侍依言,上前揭开红绸,众人方看清那所谓的宜男花,一时间不免皆大失所望,只见光秃秃的灰褐色竿子上,仅有少许几片极其微小的绿中透红的叶子,实在看不出奇特之处,别说拿来观赏,只怕若是放在路边,都会被人当做野树杂草。
见众人眼透疑惑,皇上则面带玄机,笑而不语。
“不知这花妙在何处,儿臣好奇,父皇见多识广,斗胆请父皇赐教。”众人惊讶不解的当口,只听端王笑道。
“劼儿果然是个好学的。”皇上赞道,目光则扫过座下众人,“不知席上何人知此花来历,可给大家说解一番?”
见无人答话,皇上便朝着较远处的林立人问道,“林立人,你素来最为博学,连你都不知道吗?”。
“在皇上面前,臣怎敢妄称博学。”林立人温雅一笑,一双星目光华夺目,笑意谦和,“这宜男花,臣实在是闻所未闻。”
“那么余氏,你这位出名的女夫子,可识得此花?”皇上转而又朝着豫王妃余蓁问道。
“这……家父书房里有一套《霞客游记》,似略有记载,不过时隔多年,臣媳记不大清楚,不敢在御前妄言。”余蓁微笑说道,眉目间若有似无地散发出的空山新雨般清净的气质,映得玲珑莫名地有些恍惚,很奇怪,对于殷勋这位曾经的心上人,她的感觉总是这样的矛盾,明明很排斥,却又忍不住地会把目光透过去,会试图去了解对方。
“不必顾忌,你就把记得的说出来便是。”皇上目光一时又变得饶有兴味,和蔼和亲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