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放下手机,黄元兴有气无力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就像被抽了筋骨似的。
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卫交运忽然一拍桌面,咆哮道:“没完,三天就三天。这事儿我依然能完成得一丝不苟。”
我的天哪!三天也能完成这么大的工程?他不是在说天话吧?黄元兴瞪着雷人般的眼睛,说:“兄弟,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黄元兴看他认真的样子,眼睛一亮,马上做出一副上刀山下火海的姿态:“兄弟,说吧,让我怎么配合?我全听你的调遣。”
“用不着你来听我的调遣,”卫交运莞尔一笑,接着补充道:“你只要安排四十几个能写会算的人听我的调遣就行了。”
“这没问题,别说四十几个,就算把全公司几百号人都发动起来都不成问题。”黄元兴一边发誓赌咒,一边拿起手机,这就要集合队伍。
卫交运马上制止道:“先别忙,等咱们到了公司再去安排人也不迟。再就是,这四十多个人得绝对可靠,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这我比你更清楚!”
“事不宜迟,现在咱们就得行动。”
黄元兴正要结账走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头,于是问:“兄弟,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所说的这些能写会算的人究竟指的什么人呢?”
卫交运觉得他很罗嗦,便极不耐烦地说:“能写,就是能正确写出从0到9这十个*数字;会算,就是能熟练掌握加减乘除这四种运算方法。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天哪!这也叫能写会算?真是头一回听说。黄元兴揉了下轰轰作响的太阳穴,显得很不理解:“就这档子人也能帮你作假帐?”
“这你就不用瞎操心了,你只要把这些人给我召集起来就OK。”卫交运冷冷地说。
黄元兴一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心里却不停地在打鼓:这究竟是什么怪人?从出道到现在,我阅人无数。上到省委常委,下到贫苦百姓,我所见到的怪人多得数都数不清,但还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怪的人。也难怪他来Y市都半年多了,却始终找不到工作,假如当初他寻找工作来到我的门下,再假如他跟我毫无瓜葛,不难想象,我就算再亟需用人,也绝对不会聘用像他这样的怪人。可话又说回来,不管他再怪,既然他答应接这个茬了,也得一切由着他,谁让我现在走投无路了?
闲话少说,十几分钟以后,他们从市中心来到了工业园区。
在这之前的半年多时间里,卫交运为了寻找工作曾经无数次从兴亚公司的大门前经过,可是没有一次在这里停留过,更没有走进去半步,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奢望都没有,因为他觉得,大门里面的一切都跟他毫无缘分。然而没想到的是,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进入这个大门的他却在半夜三更突然来到了这里。
他本想好好地观察一下里面的景色,因为在他的想象中,这里面肯定有着花园一般的美丽。可是又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院落里面漆黑一片,原来就在几分钟之前这里忽然停了电。
员工们不能加班生产,又不能观看电视,只能站在大门口天南海北地胡侃。员工们胡侃起来,一点顾忌都没有,从美国的911一直侃到中国的田间地头,不时地有人弯腰捧月复地大笑不止。
风驰电掣的小汽车在大门前来了个急刹车,随着“嘎”的一声怪叫,轮胎往前滑动了四五米之远。因为停电,门卫不得不亲自动手把大门打开。然而,仅仅因为他的动作缓慢了点儿,就招致了黄老板好一顿日爹操娘的臭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让谁都不会相信,一个看上去那么的文质彬彬富有教养的大老板一旦骂起人来竟然是那么的粗话班班脏字连连。
“老板来了,我们快走。”不知谁小声说了句,紧跟着大门内外所有的人都像得了传染病似的,将这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竞相传播开了。于是乎,大家你拥我挤,就像潮水一样,往各自的宿舍跑去,谁都不敢落在后头。瞧那阵势,当年鬼子进村时给人们造成的恐怖感也不过如此。
然而,无论逃难人们的脚步再快,也终究超过不了小汽车的速度。小汽车在逃难队伍的中间位置突然停了下来。黄元兴从车里走出,冲着庞大的队伍像吆喝牲口一样吆喝道:“张德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老板大喝一声,看来决不会是什么好兆头。许多人都这样想。
被唤作张德山的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挺老实挺本分的一个人。他已经逃得很远了,一听到老板在叫自己的名字,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张德山。”黄元兴看没人答应,又提高了一倍的音量重复吆喝道。
“我在这儿呢。”张德山战战兢兢地回答,紧跟着便一溜小跑地来到了黄老板的跟前。
“你到我办公室里去一趟。”黄老板冷冷地对他说。
“老板,哦,不不不,黄总……”张德山还以为自己刚才在大门口胡侃的时候被老板发现了呢,因此慌忙解释,“我觉得停电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要干,就到门口站了站……”
没等他把话说完,黄元兴就抢过话来:“我说不让你站了吗?我只是让你到我办公室里去一趟,你他妈的耳朵有毛病啊你?”
一贯的经验——准确的说不能叫经验,而叫教训——老板只要叫谁到他办公室里去一趟,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张德山还是想早一点弄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黄总……”
谁知黄总不仅不给他提供心理准备的机会,反而更让他下不了台:“你他妈的咋那么多的废话?我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清楚?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张德山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了,只好耷拉着脑袋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可是,刚走了没几步,黄元兴突然又把他叫住:“回来,回来。”
“黄总,不是让我去您办公室里吗?”张德山疑惑道。
“你把黄福江、黄福海、黄福旺、黄福财、张德林、张德水、张德炎……统统给我叫到我的办公室去,要快。”黄元兴一口气说了四十多个名字,所有这些名字不是姓黄就是姓张,再无二姓。
张德山用心记取着每一个名字,生怕漏掉一个而因此惹下滔天大祸。等记下了这四十几个人的名字之后,张德山刚刚轻松了一点,但是另一种疑惑又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潜滋暗长了:难道这四十几个人也跟我犯了同一种过错?
然而令他做梦都不曾想到的是,这四十几个人连同他在内不仅没有犯错,而且跟“能写会算”这四个字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轻易得不到老板的表扬,突然之间能得到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应该说这是一件非常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情。
然而,从听到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时的情景来看,这四十几个人一丁点儿欢欣鼓舞的表情都没有,有的全是茫然与惊恐。
道理很简单,他们这伙人清一色都是种田出身,刚走进车间没几天。就他们那点智商,要说做点儿缺斤短两的勾当还差不了许多,如今要让他们正儿八经地去给一位会计师做助理,他们连想都不敢想。更要命的是,几亿元的虚假销售要靠他们亲手来完成,而且还要在三天之内完成,这简直就是在要他们的脑袋。别说自己没那本事,就算有,万一协助不好出了漏子,而由此造成的灾祸也决不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可以担当得起的。这种玩笑实在是开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