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我一再劝您,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不如等到明天再说,可是您……”黄元兴很无奈地说了半截,就不再往下说了。
“明天!明天!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我还能等到明天吗?”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尖刻,听得出说话者此时的状态一定很激动。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开始骚动起来,只听有人小声嘀咕道:“老爷子到底还是来了。”
随即就有人做起了事后的诸葛亮:“这还用说吗?我早就猜到了。”
卫交运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老爷子”到底是什么高人,也懒得知道。所以,他马上告诫他临时的手下们:“请大家一定要集中精力。”为了增强这句话的分量,他还专门走过去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经他这么一关照,是没人再敢小声议论什么了,不过他也明显看得出,大家的精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集中。
看来这个“老爷子”一来,把大家的心全给搅乱了。卫交运不由得对这个“老爷子”憎恨起来同时也好奇起来。
反正在座的都是些成年人,没有必要把他们管得就像大人看着小孩子写作业那样严格。所以,卫交运寻了个闲隙,决定到外面听个究竟。
那老头的声音很大,虽然关着门,但依然能清清楚楚地传到外头。
“黄元兴啊黄元兴,你现在出息了是不是?我老头子的话全当成放屁了是不是?”
“大爷,您怎么这么说话呢?”黄元兴小心地劝解道。
“叫谁大爷呢?是在叫我吗?黄元兴啊——不,我现在应该叫你黄副主席了——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资格当你的大爷吗?”
“大爷?”卫交运的脑袋轰的响了一下,马上就联想到黄会计刚才提到的那个“大爷”,于是想,这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紧跟着,他又联想到了黄元兴跟黄会计的辈分以及黄元兴刚才骂娘时候所抖露出来的种种信息另外还有人们的各种议论等等,因此综合判断:这肯定是同一个人。
那么,一个听上去差不多有七十多岁况且腿脚又不太好使的老头子到底什么原因值得这么半夜三更地前来兴师问罪呢?
卫交运马上又联想起了黄元兴两次差点没对黄会计动粗的情景。这就是说,黄会计刚才说破嘴皮也必须出去一遭,其实就是想利用这种机会向老爷子奏上一本。
这种推理应该没什么逻辑上的错误。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就很难解释通了:既然黄会计一个电话就能把老爷子招来,这就说明黄会计在老爷子心目中的地位绝非一般人可比。那么请问,同为侄子辈况且黄元兴又是当今的区政协副主席,黄会计到底何德何能使得老爷子置后者的脸面与不顾却一味地袒护自己呢?他果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吗?退一万步讲,就算黄会计真有将老爷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硬功夫,那么黄元兴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他的虎威却从来都不拿他当人看呢?难道他就不担心黄会计在老爷子面前稍有微词就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吗?
带着诸多疑问,卫交运决定无论如何得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老爷子看来今天的情绪特别不稳,再加上又是有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所以喘息了好长一阵子才又牢骚满月复地说道:“当然了,我是到了快要入土的年纪了,无论身体状况还是社会活动能力都远不如当年了,可是你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咋说也得给我打声招呼吧?要知道我人是老了点儿可是心一点都不老,许多常人无法看到的问题我依然能看得清楚明了。”
“大爷,这事儿我是该事先给您商量一下,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从开始议论到最后拍板只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况且拍板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于是我就在想,天都这么晚了,还是别再打搅您了,反正您会同意的。”
“我不同意。”
“大爷,您说这话就没有道理了。”
“什么?我说话没有道理?现在我倒要问问你,你说话有没有道理?”隔着门卫交运虽然看不到老头的样子,但是完全能想象得出,他此时的样子一定很凶。
稍作喘息,老头开始以摧枯拉朽之势展开了猛烈的攻击:“我说不让你造假账了吗?我做梦都在想,只是这假账没人能造得出来,至少在我看来没有人能在仨月俩月之内造得出来。刚才我听元善在电话里说,你请来的那位会计师夸下海口说,他能在三天之内把假账编造得天衣无缝。还有,他把一群白丁聚拢在一起,说是要当他的助手。这实在让我大开眼界。我不知道你请来的这位高人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生有三头六臂,所以出于好奇我想亲自来会会他。你现在马上把他给我叫过来,马上,我一刻都不想再等待。”
听了这番火药味十足的话语,卫交运不觉浑身一震,心中暗笑道:咋呼了大半天原来是冲我来的?来就来吧,丑媳妇哪有怕见公婆的道理?只是我得弄明白,凭什么你来会我?
只听黄元兴嗫嚅道:“大爷,其实他也不是外人。”接下来他肯定会进一步解释说:“原来他是玉容的男朋友。”可是那老头根本不容他再多说一个字。
“我不管他是外人还是内人,我只知道我在会计岗位上一呆就是三十多年,真账也好假账也罢,经我登记的账目堆在一起,三间房子都承载不下。可是我还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哪个愣头青能在三天之内就把公司三年的假账编造出来。你把他给我叫来,我要当面向他领教领教,快去叫呀。”接下来就是木拐杖敲打地板的声音。
听到这里,卫交运总算弄明白了一点:这老头原来也是当会计的。
黄元兴当然不希望在这种氛围下让两个牛人相会,于是就劝道:“大爷,您先喝口水。”
“水”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咔嚓”一声,想是茶杯被拐杖打了个粉碎。“喝水,喝水,我喝了七十多年的水,还稀罕你这口水吗?你不去叫他是吧?那好,我老头子亲自去拜访,这够给他面子了吧?”
卫交运本想回到会议室等待黄元兴来叫,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再那么画蛇添足了。于是,他整理了下衣冠,然后礼貌性地敲了下门,没等里面有回应就直接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