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严重。”黄先举肯定道，但接下来就开始怀疑起来，“我就是想不明白，从前挺和善挺知情达理的一个人呢，怎么一走上老板这个位置，就变得六亲不认狗屁不通了呢？什么‘十大杰出青年’，什么‘倡文明树新风先进个人’，那都是他娘的满嘴放屁。好兄弟，你别以为我这人闲着没事儿干尽说老板的坏话，不信你到厂里打听打听，我敢保证，兴亚公司凡是会喘气的没有一个没挨过他的骂的。黄元兴骂人从不给人留情面，即使他亲爹也一样——想必今儿早上的事儿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冤枉他吧？算了，不提那档子事儿了，再提起来我这心都要气炸了，还是回到这次造假账的事情上来吧。因为造假账，我们每个人都很荣幸地戴上了一顶冠冕堂皇的高帽子：能写会算。以前打死他也不会承认我们这些人能写会算。还有，他不光承认我们这些人能写会算，还真是正儿八经地伺候我们一场呢。你回忆回忆他当时的样子，真是可笑死了，一会给你倒水，一会又给你点烟。你要是稍稍皱一下眉头，他立马就会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你的跟前问一声：‘哪儿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干？’哪天有机会了你可以问问他爹：你卧病在床的时候，你儿子这么精心照顾过你吗？没有，他肯定会说没有。他爹都没有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我们却享受了，兄弟，你说说看，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我们扬眉吐气的事儿么？”
一席话让卫交运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对，对。”卫交运点头道。
黄先举意犹未尽道：“于是我就在想，如果天天都能让我们造假账就好了，就算苦点儿累点儿多加几个夜班都没什么，这总比无缘无故地去看他那张破脸要好。其实说千道万，这都是你给我们带来的福音啊！要不是你想出那么个好主意，我们这些人怕是一辈子都跟‘能写会算’这四个字联系不到一起。你还别不承认，你确实有两下子，你说就这样的点子你是怎么想起来的？还有，你知道工友们在私下里都怎么议论你吗？”
“怎么议论我了？”卫交运饶有兴趣地问。
“他们都议论说，假如卫老师能在咱们的公司里长久地干下去就好了。”
“是吗？”
“千真万确。”
“感谢工友们对我的厚爱，不过这事儿绝对不可能。”卫交运毫不客气地说。
“就算这不可能，可是大家还是存有这样的幻想。这里没外人，我给你交个底儿……”说到这，一贯大声大韵的他，忽然把声音降到比蚊子的叫声都低的程度。
卫交运不得不伸着脖子很费力地去听。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半年，兴亚公司就会自动解散，到那时，一定会有他好看的。”
“为什么？”卫交运非常吃惊地问。
“兄弟，喝酒。”
“酒当然要喝，可是我很想知道，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会说解散就解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