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我很好。”
“那为什么小赛说好几天都没在幼儿园看到你了?”
“我被辞了。”
“辞了!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好几天没去上班就被辞了。”
姚琳感觉到梓健并不想透露“有些事”的细节。
“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没事,很好,现在在找工作。”
“顺利吗?”
“正在找。”梓健走下天桥绕过造纸厂的外墙,“你呢?这些天怎么样?小赛好吗?”
“小赛挺好,可我不好。”
“怎么了?你也被炒了?”
“没有,另一种不好。”姚琳叹口气,“我这几个星期都会收到花,我觉得很烦。”
“花很好啊,烦什么?”
“是我们老板送的,那个韩国人,你见过的。”
“金总?那个光头?”
“恩,就是因为上次员工大会他注意到我了,然后就开始每星期送花。”
“他看上去比我年纪还大,也五十多了吧,还没结婚?”
“同事跟我说他结过两次婚可都离了,还有个孩子。你说这种人我听了就恶心,怎么会不烦。”
“可上次和金总喝酒的时候觉得他还行啊,也没到恶心的地步吧。”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喜欢他的,也不是说真的恶心啦。”
邝梓健来到家门口,忽然停住了步子,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姚琳我有些事,不说了。”讲完即挂断了电话。
站在门口的是他的妻子,确切来说是前妻。她挂着个小披肩,一双黑色长靴肩膀上挎了个名牌包,化着淡妆望着邝梓健。
前妻这份装扮叫邝梓健想起二十二年前,初次在银行门口见到她的情景。那时她刚大学毕业在银行做小徒弟。
邝梓健默默从她身边走过,转上楼取出钥匙开了门。John在屋里听见动静朝门口张望着。
前妻穿着长靴跨进屋,她并未被屋子的简陋与破旧吓到,彬彬有礼的在床边坐下像去哪位不熟悉的朋友家做客一样。
邝梓健去厕所撒了尿,用消毒液洗手后也走进房间在离前妻不远的一张靠椅上坐下。午后阳光明媚而喜人,不吝啬的眷顾着这间旧屋与屋中的可怜人、可怜狗。
“最近好吗?”前妻开口说。
“恩。”
“电视新买的?”
“过年时候买的。”
“你这里好难找,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是嘛……是偏了点。”
“现在在干嘛?”
邝梓健想说做保安,但转而改口,“刚被辞了,还在找工作。”
“还会想那个人吗?”
“偶尔……”
前妻若有所感似的点点头,而后她慢吞吞的从名牌包中取出一叠A4纸大小的文件,交到邝梓健手中。
“把这签了吧。”
那是一份房屋产权转让协议。离婚后邝梓健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前妻,自己只带走了John,当然也包括以前的房子。但那时房子还有部分贷款问题没解决,所以虽然住的是前妻但仍然挂在邝梓健名下。
“其实本来你签不签都无所谓的,我也知道你不会问我要回去,可我准备把这房子卖了,所以……”
梓健在听到“卖了”一词时心头一紧,仿佛心中有什么玻璃状的小东西突然碎了。
“给。”前妻递上支精美钢笔接着又说,“图章,还在吗?”
“恩。”
梓健看她一眼,和自己离婚后前妻又漂亮了不少。
“这里签一个,旁边加章,后面再签一个再加章,翻过去反面每一页都要签,一个要签六个地方,加三个章。”
邝梓健如机器人般一一照做,屋内静的能听见笔尖在纸面上滑动的沙沙声。
全部签完后前妻接过去前后反复查看,而后露出极小幅的微笑。那笑让梓健联想起刚才在公园内,那个富家女对爱犬的笑容。
那不是一模一样的笑容吗?
John吃力的爬到床边嗅了嗅前妻的长靴,而后不感兴趣的又爬到窗边,在一抹淡色的阳光中躺下,睡去。
前妻小心收起协议书站起身,“那我走了。”
“尤娜。”邝梓健叫出她的名字。
“怎么了?”
“要不要喝杯水,倒杯水给你喝吧。”
“不用了,我走了,下面还有好多事要忙。”
“哦。”
邝梓健重新坐下,望着面前安详入睡的John。不久后耳边传来关门声,随即前妻的脚步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John,她再也不会来了哦。”
找了几天的工作,连临时工也不要邝梓健这种老男人。但老实说他并不特别在意这些,甚至明天就意外身亡也未尝不可。这世界实在没有东西可牵挂,或许邝梓健该像他父亲那样,拿瓶农药潇洒的一口灌下。只不过他不会在医院灌,要死就死的彻底,不去影响他人
他想到了港镇上的那个海洞,可随即作罢。在那死无非玷污了那片宁静而神圣的地方。
他在家里呆了两三天,春暖花开,造纸厂又开动轰隆隆的机器飘出刺鼻的药水味。
姚琳打来了电话,温馨的铃声响起,告诉他现在全世界只有这个单亲妈妈还会在乎点这个男人,可能还会为他的突然消失而落几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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