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我终于告别了云轩,趁着蒙蒙雾色出了城。离开前,我用力了所有的力气去记住云轩的脸,去感受有他存在的气息。
雨后的清晨渗进片片的凉意,被雨水翻新的大地,泥土与青草的气息顺着晨风掠过身体。我抬眼望了一眼蒙蒙的天空,又转身望向身后的城门,如同我来时的那天,带着它特有的古老和沉静。
不知为何,紫英的脸忽的从我眼前闪过,带着我早已习惯而熟悉的温柔浅笑。他起床了吗?如果他发现了我的不辞而别,会怎样?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找我?会不会……毫不在意?
一连的胡想过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自嘲,我是在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要忘记了吗,为什么还会在意这些,凭添苦恼。
只是……心中却是真的不舍,不舍云轩,也同样的不舍紫英。
紫英哥哥,对不起,我无法面对一个这样的你,我也无法面对一个这样的云轩,如果一切都与我有关,那么,就让我离开……
云轩,你一定要等我……
为了方便赶路,临走前,我特地换上了之前进京时的男装,还有我那21世纪的时尚服饰。
出了城,我便一路向北而行。不会骑马,只好一路徒步。好在刚出城时,有许多附近城镇村落的人赶着马车驴车什么的,在我的恳求之下,总会有好心的人捎上我一程。
因此,第一天的路途还算顺利,且晚上还找到了农家借宿,一天下来,倒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辛苦。
只是从第二天开始,当我与京城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后,途中的一切便开始渐渐的悄然改变。不再时不时地遇到村落人家,一路上,除了越来越荒的路以外,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而已。
环望四周,郁郁葱葱地青山,风一卷过时,便会传来极响的呼啸之声,空旷的山野里,那种声音总是令人心里发毛,我紧了紧手中的背包带,心中不由地泛起一丝恐惧。
说不害怕是假的,没有村落人家,只有一条在山间延伸,看不到尽头的路,路上除了自己,连半个鬼影都没有,耳边还时不是地就掠过阵阵的风声,这种状况别说是亲自体验,光是想想都令人感到害怕啊。
虽然我现在是有事在身,而且还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但与眼前的情景相比,也完全不能作为消除我内心恐怖的理由。
我一边走,一边尽量地抑住心中的情绪,只祈祷着不要半路上突然冒出来个什么野兽之类的就好,至于山贼土匪之类的,我更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才第二天而已,而且还是大白天,我就因为形单只影的孤寂而被吓得这副模样,真不知后面未知的路途与日子可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前夜的雨后,昨天的阴霾总算没有延续到今天,所以这一路下来,漫天的艳阳高照算是唯一能感受到的慰藉,也勉强地驱散了一丝心中的惧意。
一路上累了就靠着路边歇歇脚,饿了就吃前夜里离开自己房间时从桌上打包出来的糕点。幸好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热捂,东西还没变味,也幸好昨天一天沿路都有遇到村落和茶水铺,所以才让这本该在昨天便被消灭的干粮还能维持我今天的饥饿所需。
当太阳西去,眼见天色就要渐暗下来的时候,我连忙地找了块地方安营扎寨,拾柴禾,架火堆,还好我的打火机还有气,还能派上用场,虽然也有准备火折子,不过比起打火机,方便性可真是差太多。
尽管早已不是第一次在宿营野外,但却是第一次一个人。
夜幕的降临使得白天好不容易被阳光驱走的惧意再次沉实地聚上心来。而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与恐惧,我一直坐在火堆前不敢动弹。睡袋就撑在旁边,却根本不敢进去入睡。
怎么能够睡得着?除了面前的火堆外,周围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伴着时不时便呼啸而过的风声,简直撩得我所有的神经都处于一种紧绷状态,火堆里偶尔传来的破裂声更是让我的心忽高忽低地起伏着。
我抱着膝盖坐在火堆前,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堆,火焰被风吹得老高,伴着零零碎碎的火星,像夏夜的荧火虫一般,十分漂亮。只是这会儿我哪有心思欣赏这些,听着山风的声音,整颗心随时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思绪因为静座的时间而慢慢地飘舞起来。穿过被风吹起的火光,我仿佛看到一个在记忆中无比熟悉的画面。无论是云轩还是紫英,我们都曾经一起经历过这样的夜晚。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只是今夜,却唯我一人,没有云轩的守护,也没有紫英的陪伴,所有的情绪,比如这满月复的恐惧,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而已。
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今夜,不过刚刚是一个开始,我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云轩,两天没有去看你,你还好吗?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溢血,有没有忽冷忽热?一想到你,我真的好心痛,好内疚好自责,我只求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我回来。
紫英,你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吧?有没有为我担心着急?有没有四处找我?对不起,我喜欢你,可我也恨你,如果不是你,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不是吗?
我就这样靠着火堆坐了几乎整整一夜,一直到火光渐弱直至熄灭,天色亦开始微微发亮的时候,我才终于支撑不住,就在原地勉强的眯了一会儿。
新的一天开始,我再次踏上旅途的时候,由于睡眠不足的关系,一整天下来,我几乎是又累又困。到了晚上的时候,尽管心中仍是不甚恐惧,但和身体的疲惫与困倦相比起来,似乎已是根本算不得什么,在困乏的侵袭之下,我也顾不上许多,干脆就地而卧起来,好在天亮的时候,我还能看到漫天的明净。
而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赶路。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心中的惧意能够减轻几分,一路下来,我都只是顺着官道而行,好在官道上偶尔也会有车马经过,遇上顺路的,也能央到好心人载我一程,但这样的机会毕竟少得可怜,所以几天下来,我的腿真的是又酸又痛。
平时本来就缺乏运动的我,在这一连的高强度赶路之下,刚开始的两天,每天腿都重得跟灌了铅似的,大腿的地方一旦遇上下坡的路便是一动就痛,真是难受又痛苦。再者夜里因为恐惧而完全被压缩的睡眠,更是让不过才赶了短短一个星期的路的我,身体极度的疲惫不堪,自然的,行进的速度也因此面减缓许多。
干粮在赶路的第二天就已经被我消来贻尽,本来就没几块糕点,又是连夜偷偷出门,根本没有机会在这方面做什么充足准备,所以几天的野果充饥,也让我的体力渐渐地出现的疲乏。
眼看就要跟不上,幸好这日午时后不久,便遇到了数日来的一个人流聚集之地,呵呵,一个小镇集。
我还没走进集内呢,就已经听到集市上传来的喧哗之声。到了市集中,才发现这里地方虽小,便人却甚多。
镇集看起来并不大,没有什么城门侍卫之类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居民聚集地,只是相对的房屋更多一些,不过集上却有饭馆茶楼之类的,还有客栈,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连日的辛苦因为这个镇集的出现而让我有了地方补充体力与精力。刚到集市上我便连忙地进了客栈,要了房间之后,就直接洗澡吃饭睡觉,第一次没有想要闲逛的心情。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可以说是睡得很香,几乎是没有什么酝酿,吃饭了爬上床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房间烛蜡燃尽,隔着薄窗,略略地能够看出外面的蒙蒙灰色,起身下床,拉开门一看,才知晨曦已来。我竟然睡了那么久,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
想来这些天真的是疲惫至极,这一觉总算是将好好的将精神头补了回来。于是天大亮之后,我在集市上稍微做了些必要的准备之后,便再次踏上了寻药的旅途。
但凡有这样的集镇,通常刚刚离开的时候都相对的轻松,镇集周边有不些村落,或近或远,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总能搭上一些顺风车,即便速度不快,但省了脚力,对我的身体来说可算是极大的优惠之事。
赶车的人是对中年夫妇,交谈中,方知原是因为大嫂的娘家母亲生病,所以一早便从家中赶了驴车而出,又顺道去集市买了些东西一并捎去,于是我这才赶上了这趟。
我和大嫂坐在车后敞开的木板上,一边向她和大哥道谢,一边和她闲聊起来。
在听说我要去龙隐山的时候,大嫂不禁露出一脸的讶异之色,讶异中仿佛还带着丝丝的惊慌,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微恙:“小兄弟要去龙隐山?”由于一身男装打扮,她倒是没有看出我身份的异常。
见她如此,我不由地心上生疑,但却是平表地点了点头,道:“是啊!”看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我又接着追问了一句:“怎么了大嫂?”
“小兄弟为何要去那路途遥远的龙隐山?”她蹙着眉问我。
“哦,我素来喜好云游四方,龙隐山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地而已!”我胡乱地找了个借口,也不管是不是合理,便搪塞了道。
“原来如此!”大嫂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回应道。我却忍不住继续问她:“看大嫂好像对龙隐山有些……惧意,不知是为什么?”这话略一累索,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比较好,于是也就干脆顺心而问。
大嫂看了看我,片刻才压了声音,露出一副神秘而微慌的模样,朝我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据说这山中隐有一宝,引得许多贪徒之辈前往寻觅,但却因山中妖气甚重,故而皆是有去无回,时间一长,这山便成了有名的妖山魔山,都说山中有妖作祟,所以听得小兄弟要去此山……”大嫂音量略降,脸上的神色亦更为紧张,后面的话直接便用表情与目光表达了出来,而未再继续。
呃……大嫂说完,看到她一脸的慌恐之色,我不由地怔了怔。妖山魔山?妖气甚重?有妖作祟?这个……好像和我在楚豫那里听来的也相差太多了吧?他们说的真的是同一座山么?
我正暗想着,思筹该怎么接她的话,却听得前方赶车的大哥浑厚的嗓音道:“兄弟莫听妇人之言,这世间何来妖怪之谈,那些传言不过是人云亦云的传说罢了,传说如何能当真。”说着,便一鞭子抽到拉车的驴上,车轮的速度跟着又加了几分。
大嫂听了此话,似乎有些不大乐意,但却是给了赶车的大哥面子,并未与他起争,只是不服气地白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而朝我低声道:“虽是传言之说,但若是小兄弟真要前往龙隐山,亦应多加小心才是!”
“嗯!”我笑笑,朝大嫂点点头,对她萍水相逢的关嘱满含感激,“谢谢大嫂,我会的!”说着。由于行向不同,我和大哥大嫂不得不在一岔路口道了别。望着在我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的驴车,和他们的身影,我鼓了鼓劲,再次开始了自己的徒步之旅。
白天的赶路已经没有先前的那么痛苦,两条腿也早已习惯这样的长途跋涉。至于晚上,虽然仍免不了有惧意缠绕在心,但毕竟事已无退路,而且因为一日三餐无保障的关系,体力本就大不如前,所以为了有足够的精力支撑第二天的赶路,晚上我也不再靠火而坐,夜不入眠。只是每每钻进睡袋前,我都要刻意地将柴禾添至最多,火苗拨到最大,以尽量地增加光亮度,提高安全系数。
遇到罗顶是我此趟旅途中遇到的第一件意外之事。
这日我刚顺着官道绕完前一座山岭,到了山脚之后,又行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便遇了村落。
村落集镇这样的地方,是我途经之时必然的停留之处,一来作些食物补充,二来亦作歇脚之用。虽然身系要事,但如何再急,这些必须的事项亦不由得人忽视。
见有村落人家,我也不带多想,便径自向村口而去。
此时已近夜幕时分,远远地便时不时地瞧见收了农活回家的村民。快至村口时,眼见侧向行来一妇人,看样子约模三十来岁的样子,手中挎了竹篮,篮中置了几棵翠色蔬菜。
我神色一愣,思筹了一下便迎身上去,出声将她唤住:“大、大嫂!”不知这个称呼有没有什么不妥,但刚才的思筹中只找到了这么一个比较合适的,于是便有些结巴地叫了出来。
好在好像没什么不对,那妇人听得我唤,便止了足,疑惑地望向我:“有事吗小兄弟?”
“呃……”我咬咬唇,“大嫂,我赶路正好路过这里,看天气渐暗,所以想问问,能否与你借宿一晚?”好不容易将话理顺,说出口的时候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毕竟这样的请求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唐突,一来我只是个陌生人,二来,我还是男装打扮,如果换作我是她,我也不会轻易答应。
“娃他娘,收身啦!”眼见大嫂刚要应我,却忽地听得一声粗犷地大喊。这一喊,让我和面前的妇人皆是同时循声而望,只见一头戴草笠,肩扛了一把钉耙锄的男人正朝我们过来,接着便听得大嫂朝他应道:“哎,这就回了!”
正说着,那粗犷声音的主人已至身前。我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大嫂,正要再询问,结果却听得刚才的粗犷再次响起:“凌、凌兄弟?”
呃?!听得这一声唤,我本已经转移开的目光又再次地回到男人身上,疑惑的神色从眼中源源而出。正要开口询问,只见那男人将草笠一揭,望着他脸上的一圈大胡子,我不由地将眼睛睁得老大,伸手指着他,结结巴巴地惊道:“罗、罗大哥?!”
“凌兄弟!”比起刚才的疑问语气,这次直接变成了激动!
“罗大哥!”和他的反应相比起来,我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激动更是在所难免。
偶遇故人,这是我事先并未想到的。
罗大哥知道我本是欲想在村中投宿之后,十分热情地将我邀至了自己家中,而先前遇到的妇人便是他的妻子。
我对这样的巧合不由地哑然失笑,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么多无巧不成书。不过用罗顶的话说,这叫缘份。
我也愿意这么理解,因为他的热情让我无法只将这样的事情排列于巧合这个层面而已。
罗顶一家与年迈的父母同住,家中虽显简陋,但还算宽敞,偌大的几间屋子足够一家人居住。膝下的一双儿女,年纪不大,约模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生得甚是可爱。看看罗顶一脸的大胡子,妻子姿色平庸,但一双儿女却长得十分漂亮讨喜。
罗大嫂得知我就是当日曾在山中对罗顶出钱相助,予以接济的他们口中所谓的大恩人时,对我的热情直接嗖嗖地又上了几个档次,看他们的样子甚至有种巴不得将家中好吃好喝地都搬出来招待我一样。
罗大嫂做了一桌的好菜,还因为我的到来,特地杀了一只鸡来招待我,末了又至村头与人换了一壶杂粮酒,桌上是菜香与酒香相缠缭绕,惹得我暗中不停地咽着口水,却又不得不努力地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与形象。
不知是不是这乡下的规矩,罗顶本未让妻儿父母一起同桌而食,但在我的要求之下,他们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围坐过来。
我望着这桌上一圈的人,突然间莫名地有一种在家时的其乐融融之感,父母慈祥,儿女可爱,妻子能干端庄,罗大哥纯朴老实,真的是一个幸福得令人羡慕的美满之家。
正想着,罗大哥忽然憨笑着朝我朗声道:“凌兄弟,今日能与你在此相见,真是令我甚感高兴!”说话时,他的样子憨厚得有些可爱。尤其是他从见到我开始,到现在仍是一口一个“凌兄弟”的叫我,更是让我觉得他憨乎无比。
不过想想,几月前的初识与现在的重逢,我都是男装打扮,表面看起来并无多大变化,也难怪他对我仍是如此称呼。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罗大哥,真是好意外,也好高兴!”我笑道,“对了,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还有你的兄弟们,他们怎么样了?”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凌兄弟才是!”罗顶大概是想到了几个月前打劫我和紫英的事,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时还用手挠了挠后脑勺,那模样十足地像个孩子一般,惹得我不由地笑了一声。
“罗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大家,现在过得怎么样。”云轩说贡果的事情早已差人查办,想到先前在村口时,罗顶手扛耙锄,明显是刚收了农活回家,那说明土地已经收回,又有地种了吧?
“自从得了凌兄弟和紫英兄弟的接济后,我和兄弟们便谋划着勉强地四处寻了些临时活计,初时日子确曾吃紧,不过有一天,官府忽然将土地悉数还到了各户被征了土地的村民手中,还补偿了被征地期间的损失,大家如今有地种,养些家禽,生计已不成问题!”罗顶说到此事的时候,脸上掩饰不住那抹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见他如此,也不由地喜上眉梢:“那就好,只要大家都能过得好好的,一日三餐不用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
“是啊!”罗顶赞同的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朝我问道:“那凌兄弟呢?不是与你家大哥,慕兄弟一同前往京城么?为何此番又独自一人出现在此?”
只他这么一问,我不由地面色微僵,紫英……已是此一时彼一时,呵……想着,我勉强地扯出一丝笑,讪道:“哥哥他、他最近因为生意的事情比较忙,所以就我一个人。”
“原来如此!”罗顶憨憨一笑,点头道,“那凌兄弟此番是要去哪啊?”
这个罗顶也真够好奇,刚才回他话的时候我就有意避开了这个问题,结果他竟然还重复追问,我晕。
“哦,呵呵……”我堆出笑,“说起来只怪我生性太过闲散,从小就喜欢到处看看,长大之后这个念头更是越来越重,所以这才又告别了哥哥,一个人出来游山玩水了。”虽然是谎话,但毕竟没有恶意,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呵呵,我一边想一边夹了块肉塞进嘴里,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情绪,我还连忙朝罗大嫂赞道:“大嫂,你做的菜真好吃!”
吃我这么一说,罗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凌兄弟过奖了,若是喜欢便多吃一些,你的大恩,我们真是无以为报!”
“是啊凌兄弟,当初要不是你和慕兄弟手下留情,恐怕此刻我早已是——”
“罗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和哥哥也没帮上什么忙。”不等他的话说完,我便出声打断,朝他摆手道,“官府归还土地这件事情,全是王爷的功劳!”
“王爷?”罗顶轻呼,“凌兄弟的意思是……”
见他面露疑色,又重复了一遍王爷二字,我不由地暗暗一惊,只怪自己一时嘴快。不过想想,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更何况本来就是云轩解决的,我又何必掩掩藏藏,于是干脆道:“是啊,这件事情其实是轩宁王爷下令查办的,不过那个什么补偿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想大概也是他差令的吧!”
“轩宁王爷?”罗顶又疑了一声,“人都说轩宁王爷为人正直爱民如子,看来当真如人所传。只是……”他话锋一转,“只是凌兄弟与慕兄弟是如何将此事秉于王爷的?”
“啊、哈哈……”我被他这么一问,倒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这要一说起来可真是话长,并不是三两句能说得清的。所以只好讪讪的笑了两声,才道:“这事说来话长,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只要你们现在都好好的,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行。”
“是是,凌兄弟说得是,那咱们就不提了,不提了!”罗顶未有多疑,只当我是懒得多讲,便连声附和我道。
席间罗大哥两口子热情地招呼着我吃这吃那,望着一桌子的丰盛菜肴,又是鸡又是鱼又是肉的,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农家,到底要对待怎样的贵客才会如此这般盛情,而他们竟用这样的方式来款待着我。
“爹爹,我要吃鸡腿!”我和罗大哥边吃边聊着,忽的小男孩脆脆地叫了一声,结果这话音才落,罗大哥还没说话,罗大嫂倒先出声轻喝道:“成儿,食饭之时不得多语!”说完朝我歉意一笑,却并不将那鸡腿递给小男孩。
“成儿乖,来!”说着,我伸了筷将鸡腿夹到他的碗里,完了又将另一只夹给与他并排而坐的小姑娘,“来,你也有!”
“凌兄弟,你这是做甚——”罗大哥两口子几乎同时出声,不过话说一半便被我打断:“罗大哥罗大嫂,吃饭吧,吃饭!”我笑道。
“还不谢谢哥哥!”罗大哥扭头朝俩小孩道,我却因为听到“哥哥”两字差点喷了口饭。
“谢谢哥哥!”我刚稳了神,结果这一男一女的异口同声又让我噎了一下。
一顿饭吃得我就差没有撑出饱嗝,虽然今天距之前的那个镇集时间并不算长,但路上的干粮加野果真是让我现在想想就有种想吐的感觉。而且最近大概是因为赶路的关系,我的食量似乎忽然之间增大了许多,有时候明明吃了许多东西,却很快便又会传来饥饿感,
这种似乎时不时的就要补充能量的感觉真是让人烦不胜烦,但奇怪的是有的时候又莫名的看到什么都没有胃口,这又让我时常十分纠结。而且不仅如此,困意比起以前也是更甚。不过想想,最近真的很累,比起和云轩、紫英一起赶路的时候,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真正正的生平第一次。
在罗大哥家里,是我从京城出来之后享受到的最美好的一个夜晚,他们一家人简直就把我当成了贵宾一样接待。想来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为他们做什么,但或许是无以报答紫英和云轩,他们才会将从一开始的接济到重新有地种的功劳全都归到我身上,热情而周到的款待我。
虽然贡果的事情,紫英的确一点都不知情,也确实是我跟云轩告状才会有今天,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所以对他们家的热情,我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再怎么有地种,不愁吃喝,可是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个普通农家而已。
晚上躺在罗大嫂特地为我铺置的木板床上,一时间竟莫名地有些百感交集。
这一走,怎么会走回到这里来了?记得与罗顶相遇的时候,是在山岭之中,那会儿我还嘲笑他拿了锈刀学人当土匪,还仗着紫英故意捉弄他,这会儿怎么就又再重逢了呢?
不过想想,那时紫英为了抄近路,所以并未一路沿官道而行,此番顺着官道而来,时间上也差不多,看来昨日绕过的山岭便是那时罗顶他们打劫的地点吧?
呵呵……想到当时的情景,我竟不由地轻笑出声。
只是我没想到,现在与罗大哥再见的却只有我一人而已。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真的再见到罗大哥。如果紫英哥哥知道当时的细小善举能够换来今天罗大哥的热情款待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呵呵……
还有那个焉琪,当时的他还说什么罗大哥他们这种贼人没资格和紫英称兄道弟,而且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紫英也许真的会杀了他们吧?呵,现在想来,似乎确实如此呵。
谁会想到紫英竟是堂堂的西冥国安平王呢,原来那个时候这些端倪便已经初露出来了,只是任谁也不会往这方面想而已,更何况我这个天外来客。
不过如果现在要是焉琪在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对罗大哥他们这样的贼人朋友有所改观呢?那张臭脸果真是让人讨厌,连现在想起来都还忍不住想鄙视他。
还有云轩,呵呵,他一定想不到原来自己会这么声名在外,连罗大哥都知道他什么为人正直,爱民如子,也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事情,百姓竟对他是这般印象。不过想象得到,他真的是个受人喜爱的人啊。那说书先生的话,其实水份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深吧?
一连的胡思乱想,令我不由思绪万千。
在罗大哥家里美美地住了一夜,本想着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便跟他告别,结果这早饭刚吃完,还没来得及说告别的事呢,就听得屋外传来阵阵的喧哗之声。
我疑惑地出门一看,呵,差点没把我吓回到屋里去。一群男人交头接耳地在罗大哥的带领下正朝着屋子而来。我扶着门框愣愣地望着已到门口的一群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结果就见大伙一溜地“唰”一声单膝跪地,接着又是一阵齐声高呼:“多谢凌兄弟大恩!”
听到这话,我不由地脸上一囧,谁能告诉我这是虾米情况?
我望着眼前的情景,眨巴了两下眼睛之后,僵僵地扯了扯嘴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谁知道这一帮人在搞什么东东啊。
不过我正想着,罗大哥和身后的一群人便不请自起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罗大哥迎身到我跟前,笑着道:“凌兄弟,昨夜你赶路劳累,所以未多加打扰。刚才吃过饭,我就连忙去把兄弟们都叫来了!”
兄弟们?他这一说,我忽的想起当时和他一起的一群山贼,脸上的囧意更甚。不过没等我说话,大家便都跟着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是啊凌兄弟,方才听大哥说你来了,我们还不信,这会儿见了你,我们兄弟可都开心得很呐!”
“是啊是啊,当初要不是凌兄弟与慕兄弟手下情,这会儿咱们一帮兄弟怕是早都成了孤魂野鬼啦!”
“凌兄弟与慕兄弟的大恩,咱们大伙真是此生难报!”
“……”听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慷慨致词,我不由地有些眼晕晕,心说我们这是做了什么呀,竟令大家如此这般感天动地的。
“呵呵呵……”望着眼前的大家,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陪笑了几声,才道:“大家太客气了,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要看到大家现在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汗,这话怎么有点像总结陈词。
“凌兄弟,难得今日咱们能再次相聚,午时我作东,咱们一定好好喝上两杯!”一个和罗大哥差不多的中年男子挤到人前,豪迈地道。
“是啊凌兄弟,好好喝两杯!”其他人连忙跟着附和道。
我脸一囧,这个……有时候人太热情了,好像也是一种负担呃。
面对大家的盛情,我原是想要道别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而中午的时候,先前的中年男人果真在家摆了一大桌,邀了几个其他兄弟,类似于代表一样的,好好的款待了我一顿,席间大家举杯推盏,好不痛快,不过我毕竟是女儿身,加上本就不胜酒力,于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以身体为由只象征性地喝了两杯。
好在大伙对此也不以为意,重聚的喜悦远远地胜过了喝酒的激情,一顿饭吃得大家好不开心痛快。
望着围坐在一桌的大家,每个人脸上都透出一种古老淳朴的气息。对此我不由地唇角一勾,一个小小的善举,换来这样一群朋友,即使或许一生之中,这样的相聚屈指可数,也不会常有什么有难相帮,但只像今天这样的重聚,也让人倍觉温心。
大家一边痛快畅饮,一边闲聊。与罗大哥一样,此番重聚,大伙问得最多关心得最多的也是我入京后的事情,诸如说我过得好不好啊,紫英哥哥过得好不好啊……等等之类的。而我也是不厌其烦地跟大家解释,至于云轩,他们也是对他好一番歌功颂德,这让我忍不住暗笑一声,老百姓的要求与期望真的简单到在许多人眼中不值一提,他们只求有地种,有饭吃,能与一家人平安健康地生活在一起,便已足矣。
只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说到紫英的时候,深知此刻他已不可与往日同语。
这一天由于大家的盛情挽留,我不得不在村子里又待了一天。
午饭结束之后,大家酒足饭饱,才尽兴地各自回了家。我稍式了休息,身体的困倦也让我在房间里一直睡到晚上罗大嫂来叫我吃饭的时候才起来。
再到第二天,我与罗大哥一家道别时,因为有事在身的我,深知时间紧迫,所以执意地拒绝了罗大哥还想挽留我的心意。
临走时,罗大哥和其他的兄弟们一直送我到村口,还给我准备了许多路上吃的干粮,好些都是可以略长时间置放的,这样的他们让我感动不已。转身的时候,眼泪一直噙在眼眶中,紫英、云轩,这样热情真诚的待遇,也有你们的一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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